“也好。”
“工作累不累?”
“还行,案子有眉目了吗?”
“有些进展。”
“别太累,注意身体。”
“好的,你也是。”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怎样表达,拿着手机,听着对方的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带给机体氧气,生命由此得以维持,并显现活力与张力。但它又不是单纯的气体交换,它能供给生理之外的心灵所需。寻迹而行,可以抵达彼此心灵的峡谷,历见情感在其间兜转迂回,呼啸而过,像潮水一样起落。呼吸,是可以让人疼痛的声音。
“那,早点休息吧。”
“叶子。”
“嗯?”
“陆天成……对你很好。”
“是的。”
“你从没说起过你和他的事情。”
“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小镇,我们住的房子中间只隔着一道院墙,当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的时候,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我是在他的怀抱中长大的。他教会我走路和说话。我们朝夕相伴,一起吃饭,睡觉,上学,玩耍,修剪月季花的花枝,捡拾凋落的月季花瓣。他看过我童年所有的喜怒哀乐,我的跟头,我的失败,我的伤心,我的眼泪,我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可言。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棵树,从脚底生根发芽,一路向上,包绕了我的全身,直至在我的头顶撑起一把绿伞。我在他的呵护和陪伴下成长,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和我的生命交融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彼此的界限。而我也是他少年时光的见证,我相信我也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哦。难怪,他眼睛里同样积存了厚重的情感,只有经过日积月累,感情才会那样厚重、密实。”
“嗯,八岁的时候他和他的父亲离开了小镇。从此,我们失去联络。但是我从来不曾忘记他。”
“小柯对我说过,你一直生活在记忆里。他,是那个记忆,对吗?”
“对。认识你之前,他一直占据着我的心。我不知道这算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爱,但不能用简单的男女情爱来定义,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只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这份感情根深蒂固,广袤无垠,把我的心填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缝隙。我没见过父亲,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疼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一个只知道讨要的孩子,任性、调皮、甚至是霸道,缺乏自律性,一意孤行并且可以不计后果,因为没有什么需要担心,他会承担一切,包容一切,哪怕是我的错误。有时候我想,是否从一开始我就把他放在了内心最重要的位置上,那个位置是我为父亲预留的。”
“因为他,你才一直没有谈男朋友对吗?”
“好像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和你的情况并不相同,你和林雅……”说到林雅,叶子心里有火辣辣的灼痛。她已经了解了林雅的遭遇和不幸,她了解得越多就越心疼林雅。她替林雅惋惜,替林雅委屈,替林雅担心,过去的已经过去,所有的创口都血淋淋真实可见,不可避免,只能修复。但当下和未来却还来得及经营与筹划。对,当下和未来,还有机会,还有可能变成不同的样子。叶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为林雅,为高翔,为她所珍爱的也珍爱着她的人。“你,你们经历过真正的初恋,懂得爱情的真正含义。而我,没有经历,却从来都不想去经历。似乎有他在心中就已经足够。”
“也许一个孩子的爱情就是这样。”
“是吗?我不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爱情?”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高翔。”
“嗯?”
“如果……如果林雅当初离开你是迫不得已,如果她有足够的理由让你理解她的苦衷,你会承担起如今凋零的茉莉,凋零的她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别管,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她需要你,你会和她继续你们的……你们的爱吗?”
“叶子,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和假设,我们走过的每一段路,都不可能重来。过去的注定成为过去式,尽管珍惜,却无力让一切重头来过。就像一节砍断的树枝,再完美的嫁接都不可能没有痕迹,并且未必能成活。”
“你介意那个痕迹?”
“不是介意那个痕迹,而是断掉的从前不可能延续。”
“但你很多年无法开始新的感情。”
“这是不同的。新的感情不是在原来的断口上嫁接,嫁接是在找替代品,而新的感情是培育一株新的植物,有完全不同的、新的形态和长势。如果还停留在断口,新感情是不可能产生的。遇到你之前,我就停留在那个断口,所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如果林雅还爱你呢?断口可以重新发芽,延续感情原始的情态。”
“不会。”
“如果是呢。”
“叶子,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而且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但是,你放不下她。”
“那不是爱情。叶子,你知道。我关心林雅是出于,出于,出于类似亲情的那种放不下。”
“你能很清楚地界定吗?界定出爱情和亲情,界定出对我的和对林雅的感情。”
“你对我没有信心?”高翔这样问叶子的时候,也在问自己。爱情和亲情难道真是界限分明的两片领地吗?不是的。相爱的两个人终究会在激情后复归平淡,平淡的厮守也必定会衍生出难舍难分的情愫,两种感情从来都是相伴相行,相辅相生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林雅……”
“叶子,林雅有自己的生活。”高翔说,心里并不轻松。
“但是你也知道她生活得并不幸福。”
“你怎么知道?”
“难道不是吗?”叶子差一点儿就对高翔说出她和林雅见过面,说出林雅所有的不幸和痛苦,说出林雅至今仍然还爱着他,比原来更爱他。“她……她的眼神里都是哀戚,一个幸福的女人是不会笼罩在悲哀的气息里的。”
高翔没说话,他既不能反驳林雅不幸福的事实又不想顺着叶子的话说。叶子让高翔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安。高翔感觉叶子在引导他朝某个方向走,而那个方向似乎会将他带离叶子的生活轨迹,高翔不敢再想下去。
“林雅很依赖你,很需要你,你知道吗?”叶子说,她这样说,心口隐隐作痛。
“叶子……”
“如果你不帮助她,她会继续沉陷在不幸的生活中,也许会死。她自己无力摆脱困境,她不能独自决断生活,她需要帮助。”
“我会尽全力帮助她,事实上我也一直在这样做。”
“也许做得还不够。”
“叶子……不要把我往外推,好吗?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高翔,其实,其实我觉得林雅还爱着你。那天在餐厅,你记得她挽住你的手臂吗?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的动作最能反映出人的真实想法,出于本能,未经加工修饰,暴露的是内心的真正渴求和意愿……”叶子不能不说出林雅对高翔的感情,尽管林雅给了她可以不说的充足理由,叶子仍然不能不替林雅表达真实的内心世界,否则叶子会良心不安。
“你是希望我回到林雅身边,是吗,叶子?”
“我……我……”叶子的面颊上已经挂满泪水,“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林雅找到生活的勇气。”
“叶子,爱情不可以转让。”
“可是……”
“叶子,我现在去你那儿。”高翔有点儿焦躁,他不能容忍叶子再胡思乱想下去,他担心这样的胡思乱想会让叶子也会让自己误人歧途。
“不,你别来。”叶子说,又急切又坚决。
“叶子。”高翔的声音温柔而克制。
“你别来。”
“那好,叶子,今天我们不再谈这个问题。你去洗个澡,然后睡觉,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叶子点头,她并没有意识到高翔根本看不见。而高翔可以看到一切,两个心灵相通的人能够相知相觉,哪怕他们天各一方。
“救我,叶子,救我。”林雅在电话里喊。
“林雅!你在哪儿?”叶子急坏了。
“他要见你,他不相信我,救救我。”
“谁?林雅,谁要见我?你在哪儿?”
“快来……”林雅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叶子拨回去,回复的是对方已关机。叶子的心突突地跳。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直奔红岭机械厂的宿舍。虽然只是听林雅说过,叶子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靠近生活区大院门口的筒子楼,并且很快判断出林雅住哪间。因为有粗暴的喊声传出来。
“林雅,你到底说不说?他究竟是谁?”
叶子径直走到门口。“林雅。”她喊,用力一推,门没锁,开了。她看到他把林雅粗鲁地甩进墙角,犹如丢弃一件破棉袄,干脆,彻底,毫无怜惜。灰暗的墙壁,潮湿的地面,陈旧的家具,血腥的场面,令人窒息的逼仄空间。林雅跌坐在墙角,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瑟缩成一团,窗外梧桐树上的蝉正因为燥热“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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