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女的,老头子说他也不认识,是个生面孔,以前从未见过。但据他所说,这女人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因为那三个男的拿来的字条,每人三万,可这女的拿来的字条,竟然是十五万,足足是那仨的五倍。要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定金,事情办完了还有尾款,按照东家凡事定金一律不过半的原则,雇这女人的费用起码三十万。
当听见三十万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不免一震,暗想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东家花这么多钱。我这正想着,突然头被什么硬物敲了一下,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老头子用烟杆敲得我。
“想啥子呢,觉出啥猫腻来了没有?”
“猫腻?”我挠了挠头。“什……什么猫腻?”
“你说你这娃儿,还能没长心眼儿吗。”说着举起烟杆作势又要敲我。“你说东家让你们六个人去找你宝哥是不是。”
“是啊!”
“还是啊。”他托着烟杆含在嘴里,白了我一眼。“你小子也不想想,一个研究古文化的带上一个装神弄鬼的再加上一个下地干活的,另外再配上一个不明觉厉的女人,这是出去找人的队伍吗?”
“金老,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他眯着眼睛抽着烟,吐出的烟几乎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其实宝娃那小子,半个月前给我捎过信儿。”
手指处传来灼烧的疼痛,我赶紧抖掉已经烧完了的烟头,吹了吹桌子上撒落的烟灰。原来半个月前包子从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收了一件道光年间的紫砂茶壶。事后老头子在检视的时候发现壶盖朝内的一面有明显被人擦拭过的痕迹,便问包子是怎么回事。包子说是原先那地方被人用铅笔写了1207这四个数字,他怕影响销售便用橡皮给擦了。
说起这1207老头子那可是记忆犹新啊。五年前的冬天,那一天我宝哥没什么事,难得的清闲,便跑铺子里来向老头子讨杯茶喝,爷俩喝着茶正在闲聊。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一进铺子张口就问:“我这有家传的宝贝,你们收不收。”说着将怀里的木匣子立在柜台上,将长方体的木罩子掀开,方形的底座上立着一个玉质的筒形玉器,约有十五公分高。老头子定睛一看,这东西叫玉琮,外方内圆,中间是空的成筒状,乃是古时候祭祀用的法器。只见其通体沟槽纵横交错,自上而下四面垂槽中刻有神人兽面复合图像,横向小沟之中雕琢有祥云仙鹤等图案,线条虽粗,刻画的却是栩栩如生,玉质温润但浑浊不纯。何老把看半个多小时,最后断定此琮应是西周时期东虢国的遗物,距今三千年以上,实乃价值连城。连我宝哥看了也是稀罕的不得了,并对老头子的鉴别持赞同意见。
这东西当时的价值少说也在五十万以上,广州古玩一带的收货价不出到三四十万,你连看一眼的份都没有。可那男人张口只要十五万,这可着实把老头子吓了一跳,用我们这行的术语,这就叫“肥主”,也就是所谓的“货好人傻”,倒腾古玩的人是白天求夜里盼,整日里烧香拜佛求的就是这样的主。这送上门来的肥肉那是断然没有不吃的道理,老头子数了十五沓一捆捆的票子,用袋子装好交给那男人。那男的也没数,往自己包里一塞,让他身边的女人将原先取下的木罩子又盖了回去,把木匣子往柜台里面推了推,说了句:“东西归你们了。”扭头就走了。
老头子抱起木匣子准备拿后堂去再好好端详端详,这一抱,可把他吓的不轻,那脸色当场就绿了,腿一软整个人就摊地上了。我宝哥连忙上前掀了木罩子,原本好端端的立在底座上的玉琮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宝哥一跺脚骂道:“妈的,被调包了。”老头子摊在地上,是捶胸顿足唉声叹气。“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平白无故没了十五万,东家非剐了我呀!”
宝哥一拍大腿:“他娘的,这戏法都变到老子眼皮底下来了,老爷子莫急,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待我去追。”然后将老头子扶了起来,安慰了几句便追了出去。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来,头上身上全是血,手里拎着一个包裹,里面正是那玉琮。那对狗男女还有同伙,一伙七八个人,用这招偷梁换柱的戏法到处行骗,都是些亡命之徒。这玉琮即是他们行骗的工具那便就是他们的饭碗,自然不肯轻易交出,我宝哥也是豁了小命才夺了回来。老头子一见宝哥真的将玉琮给追了回来,顿时是感激涕零,要不是我宝哥扶着差点没给我宝哥下了跪。一阵寒暄之后老头子将东西拿到后堂,取来账本登记造册,当时按照顺序,这玉琮的编码正是1207。当时我宝哥就在现场,等老头子登记完了,洗了洗身上的污血,老头子便拉着宝哥去了深江海鲜楼,据说那顿饭老头子是下了血本。
按照老头子的意思,那壶盖上的数字很有可能是我宝哥写上去,然后托人送到红升堂来的。既然半个月前,他还能做这样的事,最起码应该说明宝哥没出啥大事,只是有难言之隐不便露面。想到这,我甚是欣慰,阴沉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至于宝哥的用意,老头子猜测,很可能是提醒他这份人情债,但是怎么还这债,宝哥却没有交代。那壶老头子一直压着没往外卖,至今还在铺里,我按他说的,去一楼大厅取了上来。是左右横竖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壶身点缀绘有回字形水波纹图案以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紫砂壶。
“行了,别瞅了,我都瞅了半个月了,也没瞅出什么名堂来。其实宝娃这次出去这么久,我这心里也是范疑惑。原先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啥子去了,你回来说他去深山老林中寻啥子古迹去了。”老头子摇了摇头又扣了扣烟灰。“唉!这不符合规矩啊。”
“不符合规矩。”我重复道。“不符合什么规矩啊?”
“这宝娃一向是负责替东家收下山货的,去山里寻什么古迹。”老头子用烟杆子朝桌面敲了敲小声说道:“这分明就是下地的活啊。”
“等等。”我打断他问道:“什么是下山货?”
“自古风水看山,这好墓都在山里头,你宝哥通常通过眼线打探消息,摸清了一伙下地人的动向之后,等这伙人从地底摸了宝贝下了山,他便带人早早的就等在山脚下,身上背着现金将刚出土还带着泥土透着土腥味的古物就地收了,这在行当里就叫收下山货。这下山货通常货真价低是东家极为重视的一条收入线。”老头子吧唧了一口烟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不论是收下山货还是经营红升堂,东家一如既往几十年,做的都是这一买一卖、一进一出的地上买卖。”说着他又用烟杆子朝头顶指了指接着道:“只做地上的买卖,不干地下的活儿,这可是东家祖上就定下的规矩,东家恪守家规,坚守了一辈子,这下地的活是从来不曾染指过,我实在是想不通他这次为什么要不尊祖训……”
老头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第五章 奇怪的人
老头子干咳一声:“谁啊?”我能明显听的出他话里的怨意。
“我啊师父。”门外是瘦柴的声音。“小辰子是不是在你房里啊,楼下有个女的说是要找他。”
“找我的!”我下楼一看,也不知是天太黑还是反差太大,我一时还真没认出来,瞅了半天原来是后面街边小饭馆的女服务员。平时看她盘着头发,穿着围裙忙里忙外的,倒是没觉出,今天扎了个小辫子,一席休闲装倒也颇有几分清秀。那个小饭馆我和宝哥经常去,也算得上是那里的常客,上至老板下至服务员跟我们都挺熟的。
可这人虽然挺熟络,但是她来找我还是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情往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我正在琢磨该如何开口。她却抢先说道:“你宝哥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在我们那还有好些个单子没付账,你两反正是兄弟,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走一趟把帐算算,然后给我们结了吧,这都挺长时间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不像是给我一个人听的。
在他们那饭馆吃了饭在单子上签个字,等多了一起付,这确实是宝哥的习惯。宝哥半年多没回来,也难怪人家着急,我心想都是小本买卖不容易,不然也不会找上门来的。我让她在楼下等我一下,上楼拿了钱包,便随她去了。
我跟在她身后进了饭馆,前厅黑乎乎的看来已经打烊了,她随手将大门关上,掀起门边窗户的布帘伸头探脑的向外面瞧了瞧。随即又将我引到后厨,然后打开后门,我看见后门外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子没熄火,开车的是一个男的,她走上去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我心想这是要整哪出,不就欠你们几顿饭帐,这是要绑架勒索还是要拖到山上去暴打一顿啊!我下意识的捂紧裤子口袋里的钱包。
她朝巷子口看了看:“别楞了,快上来啊。”说着还拉着我的衣角催促着。
“等等……等等。”我拨开她的手。“我说大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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