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十三看了一眼关白,关白轻轻点了点头,简十三便伸手推开院门,一声低低的咯吱声回荡在周围。
下午的日光照不到小院里,狭窄的院落看上去冷清而阴暗。
“有人吗?”简十三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门没锁,进来吧。”一个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
简十三虽然心里很警惕,但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杀气,这个地方也许并不危险。
他掀起门帘,推开房门,迈了进去。
这是一座老式的房子。刚一进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玄关,摆着鞋柜和伞架,玄关左手是厨房,不是很大,但是干净整洁。玄关右手是餐厅,里面摆着长方形的餐桌和四把餐椅。
简十三听到那人的声音从餐厅墙上一扇门里传出来:“请进,我在客厅。”
简十三和关白穿过餐厅,便看到一间宽敞的客厅,里面的家具摆设看上去都非常简洁,收拾得很整齐,一整面墙的书柜带着透明的玻璃门,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间书房。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台前,正在用喷壶对着一盆花喷水。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带细条纹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两盆花喷完,这才放下喷壶,回过头来看着简十三和关白。
简十三看到,这个男人面容极其清秀,还带着一丝精英气息,不过细看的话,那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阴郁。不过那双眼睛在银丝边眼镜后面,将这丝阴郁隐藏得很好。
“你来了。”似曾相识的开场白里,简十三感觉到了另外一种熟悉。
这个声音,他听到过。温柔,和煦,而又富有力量,让听到的人感觉想要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简十三心里一震。他的目光落到墙角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白色的大褂。而他立刻意识到,自从进了客厅闻到的那股气味是什么:那是消毒水的淡淡味道。
“是你?”简十三脱口而出。
男人和关白同时看着简十三,表情都有一些惊讶。男人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表情恢复了镇定,开口道:“你认识我?”
简十三摇头:“不,不认识。但……我见过你。”
男人:“在哪里见过?”
简十三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在我晕过去的时候,就是几次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我记不得你的脸,但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你穿的白大褂。”
男人似乎有点动容,他微微点着头:“原来是这样。”
“你是谁?你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简十三问道。
男人看了简十三一会儿,好像是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说。然后他转身向客厅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道:“跟我来。”
这时简十三发现,客厅的一角,墙上有一面宽大的白色门帘,门帘里应该是另外一个房间。
男人走到门帘前,轻轻将门帘掀起。
简十三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小房间里,摆放着一张病床,床头是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
第279章 医生
眼前这间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十个平方,放下一张病床和一堆医疗器械以后,空间显得格外地狭小。
整间房间的墙壁漆成淡淡的绿色,病床四周的围帘是白色的,密密地拉合着,只有一道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到围帘上,看不清围帘内部的情形。
简十三看到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一刻怔忪。不仅是这个男人和鼻端的气味都让他觉得熟悉,更让他觉得熟悉到几乎刻骨的,是这个房间和那张病床。
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怎样,简十三觉得眼前的病床上的围帘,似乎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好像是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人正在缓慢地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产生的细微气流翕动了围帘。
然而,很快简十三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床边的那一大堆医疗器械,此时全部都是关闭的状态。所有的指示灯都是暗灭的,每一块显示屏都是黑色的。监测仪器没有在工作,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病床上并没有患者。
那个男子看到简十三了然的表情,知道他已然猜到。他走过去轻轻拉开围帘。
果然,狭窄的病床上只有白色的床单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枕头放在床头,床单铺展得十分平整,看样子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病患躺在那里了。
简十三忽然想起了什么。尽管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惊鸿一瞥,但有些记忆的画面如同镌刻一般清晰不忘。他走到病床的床头,伸手去拿那张床位卡。
病人姓名和病因两行是空白的,而病床号那一栏,则清晰地印着两个黑体阿拉伯数字:13。
“我曾经也躺在这张床上过,对吗?”简十三不动声色地将床位卡重新插好。
男子没有犹豫,轻轻点了点头,看样子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
“但并不是因为颅脑外伤这个病因,对吗?”简十三又问。
男子微微一笑,得体而礼貌:“我曾经在世界上最顶尖的医学院学习了七年,毕业后进入著名的医院成为一名全科医生,接触过不计其数的特异病例。但坦白说,我完全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病因。”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生病。我是因为在几千年前中了散魂术。即便是这个地球上最优秀的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吧。简十三默默地想着。
“我昏迷了多久?”简十三问道。
“从我接手你的病例开始,你昏迷了整整八个月。”男子说道,“但据说之前你已经昏迷了超过两个月了。”
“你从谁那里接手的我?”简十三问道。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能让这么厉害的医生跑到月桂路75号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陪了他这个昏迷的陌生人八个月,那个在幕后操纵的人一定很厉害。而且他隐隐觉得,那个幕后的人很有可能和老冉、游牧的失踪有关系。
谁知男子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每个月会给我很大一笔钱,即使像我这么不缺钱的人,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他微微撇了撇嘴,似乎在自嘲,“而且,他们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治好你,他们只是让我守着你,防止你的病情恶化。”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接受的,这个条件的确无法拒绝。”简十三挑了挑眉。
眼前这个男人,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默默陪了他八个月的人,是那个他每次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就会在脑海里冒出来给他安慰和力量的人,他对他没有恶感。
男子听到简十三理解他的做法,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谢谢。”男子淡淡地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我的病人里昏迷时间最长的,没想到,你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的工作结束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估计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想和你道个别。”
男子终于说出了他让简十三来这里的目的。
“是我该谢谢你。”简十三很诚恳地说道,“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但你还是说了,因为你也感觉到,他们找我多半不是一件好事。”
男子的眼神从镜片后面打量着简十三,但并没有不尊重人的感觉,他把自己的目光控制得恰到好处。
“你果然很聪明。”男子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赞许,“看来长时间的昏迷并没有影响你的大脑,我很欣慰。”
男子转身向客厅走去,似乎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穿上身上,一丝不苟地扣好黑色的纽扣。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简十三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男子缓慢地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因为最后一个病患还没有醒,他们就把他带走了,之后也再没有昏迷的人被送来,我的工作结束得很突然。而且……”
他走到玄关处,从玄关柜上拿起一双黑色的羊皮手套慢慢戴到手上:“而且冉文华临走之前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简十三用了五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冉文华就是老冉。
是了,老冉和游牧肯定也认识眼前这个医生,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老冉给你发什么了?他和游牧去哪儿了?”简十三问道。
医生回答道:“他没有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我也并没有问。老冉……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简十三觉得一瞬间很迷惘,就好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被扔在了一片无人的荒野里,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这个答案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此时被印证了,却又让他难以相信。
老冉和游牧,这两个人是不是从此就消失在人海,再也见不到了?
他知道老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他其实早就放下了,不再怪他们了。
医生打开门掀开棉门帘走出去,一股冬日的冷气吹进来,扑到简十三的脸上,让他略略清醒。
他追出去,在小院里问医生道:“济南齐鲁医院,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