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先生青筋暴跳,只顾嘟囔着:“你胡说,你胡说!”
叶子接着道:“莫老先生,还有一件事你有所不知,弓弦是有暗纹的,每根弓弦的暗纹都不相同,这种暗纹虽然非常细小,却会浅浅地印在箭尾。不幸的是,你这张弓真是一把罕见的强弓,力量极大,只有你这样的内家高手才拉得满,可这样一来,这么大的力量却使弓弦的暗纹更深地印在了这支箭上。我事先安排了人去你的书房取来这些东西,还让他们取来之后赶紧比对暗纹,结论是:这支箭,就是由这张你书房墙上挂的弓射出来的。
“莫老先生啊,射张捕头的、抛给我佩剑的,都是你,你居然还在我的剑上擦了毒,想借我的手杀掉张捕头,我名侦探叶子在和州居然仅仅是你用来对付张捕头的一件工具!你做得的确到位,我相信,我在入狱那天,雪儿、韩诤来看我的时候,你就在后面悄悄跟着,我们谈话中没注意压低声音的那些内容你应该都偷听去了,所以,韩诤才会一出牢房门就捡到了一锭从天而降的大元宝。莫老先生,您老想得真是太周到了,知道韩诤要去对付张捕头,又知道他身上没银子不好办事,就赶紧把这大元宝给他准备出来了啊。”
正说着,门口又一阵骚动,只见几名差役抬来了一大堆兵刃,刀枪剑戟,什么都有,其中最抢眼的是一杆丈二长枪。
一名差役上前道:“禀总捕头,叶公子,镖局里的兵刃都取到了,查验过了,都是半年之内打造的,还带了此人。”说话间推出一个百姓打扮的中年壮汉。
叶子道:“你是何人?”
那人低头答道:“小人李昭,是城北李记铁匠铺的铁匠。”
叶子道:“这些兵刃可都是在你们那里打造的么?”
李昭道:“不错,小人的铁匠铺最讲质量,讲究的人都愿意到小人那里去打造铁器。”
叶子道:“这些兵刃是何时所打?”
李昭道:“大约半年之前,当时一下子要打这么多兵刃,很是忙不开呢。”
叶子点了点头:“好,你先退下。”
叶子看了看莫老先生:“你们在云州做完案子之后,所有兵刃全都处理掉了,应该是怕有朝一日验尸的时候会比对伤口的痕迹。虽然你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不敢大意,更换了一批的新的兵刃,就连你那杆赖以成名的六合枪也是新造的。真是谨慎到令人佩服啊。”
门口又是一阵骚乱,一名差役匆匆赶来:“禀总捕头,叶公子,找到尸体了,后花园池塘里打捞出一具无头尸体,浑身上下用油毡裹得很紧,旁边的花坛里挖出了一颗人头,已经腐烂,看不出面目。”
叶子道:“好,有劳这位差官大哥了。莫老先生,你这停尸房里是三具尸体,而事实上,你杀掉的是四个人。第一个是那王魁,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法杀了他,反正,你们镖局上下一心,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又来个故弄玄虚,给人制造心理紧张,给破案增加难度。第二个死者就是徐卫,只是,这个徐卫却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徐卫,我见过的那个徐卫真名应该是孙开设,也是镖局里的一名镖师,我已经和张捕头把你们镖局里的所有镖师一一打听过一遍,了解到你们镖局里有这样一人,在大约一个月前去云州办事,后来却不知人在何处,镖局里却也无人提起此人,这个人,脸型和徐卫有几分相似。
“真徐卫确实是关外人,而且,应该就是定王府的那位内应,根据云州知府提供的定王府的名册,哦,这还要感谢周原大哥,以名册和死者核对,有六个人难以落实身份,这六人之中,关外人有两人,这个徐卫应该就是这两人之一。
“张云溪去京城给我送信的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在云州出了意外,可张云溪深知这封信的重要,怎么办呢?真是事有凑巧,孙开设正在云州办事,我也不知道张云溪用的什么方法,总之,是联络到了孙开设,让孙开设替他去给我送信。
“这个孙开设知道你莫老先生正在和州装神弄鬼,这小子想到自己的相貌和已经遭了毒手的徐卫有几分相似,便自作聪明,假称徐卫来给我送信,后来,他赶回和州,向你汇报了情况,又进一步装神弄鬼的,还出现在迎接我的队伍里。你们镖局上上下下都是串通好了的,后来自然无人承认在当时见过徐卫,让我以为真是见了鬼了,这可真是大白天见的鬼啊,比晚上见鬼要吓人多了。
“可是,你莫老先生还是觉得不大放心,毕竟,那孙开设和徐卫仅仅是脸型有几分相似罢了,到底还是两个人啊,尽管徐卫的尸体已经不堪入目了,但只要稍加注意,还是可以辨别出来。第一天我没有仔细验尸,被蒙过去了,可你莫老先生既担心我会再来验尸,又担心张捕头发现破绽,索性把事情做绝,把孙开设给杀了,人头割下,又把整个尸体用腐蚀性药物处理一遍,换到了真徐卫的棺材里,而真徐卫的尸体却被身首异处地藏在了后花园。你可能觉得,张捕头已经几次验过尸体,不大可能再仔细重验,而我再来的时候,会眼睁睁地看着徐卫真是给我送信的那人,吓也吓得不轻了,不会再有什么作为。
“莫老先生,你想找我来牵制张捕头,可今天看见我和张捕头坐在一起,一定很吃惊吧?你的计策真的差点儿就得逞了,但你忽略了一点:我叶侦探和张捕头虽然素有不和,很不对付,甚至真就是见面就僵,但我们都不是坏人,不是小人,更不是傻人。现在,我再来说说那天那场追捕的后文。”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叶子终于内息顺畅,一股真气绕大小周天走了三个来回,再无凝滞之处。叶子哈哈一笑,飞身站起,回过头来,但见傻张栽倒在树干旁边,面色青紫,人事不省。
这是怎么回事?叶子走近过去,细看傻张脸色,竟像是中毒的样子,连忙一搭脉搏,果真是中了剧毒,脉象微弱,气若游丝。
方才虽然斗得辛苦之极,现在却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就算他是凶手,也要让他供出真相再说。叶子向怀里一摸,怀里的东西大都被傻张一剑挑飞了,剩下的只有两件,其中之一就是叶子永远贴身携带的疗伤解毒的灵药:清心丸。叶子暗道:傻张啊,你险些就没救了呀,你那一剑要是把我这清心丸也给挑飞了,那你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叶子也无暇查看傻张到底是如何中毒,毒源又在何处,连忙喂他服下药丸,再从双手合谷穴度入真气。叶子到底是行走江湖的大行家,这些急救之道早已纯熟之至。
又是半个时辰,傻张微微醒转,睁开双眼,看见叶子,立时目露凶光。叶子急道:“喂,别这么凶了,是我救了你哎!”
傻张凶光不消,嘴唇开合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道:“你这卑鄙小人,剑上竟然淬毒!”
叶子一惊,立时大叫委屈:“哪有的事!我从不用毒的!”叶子方才起身之际,佩剑已经入鞘,此刻大惊之下,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剑柄——却是——摸到了——徐卫的那只手!
叶子的右手僵硬地抚着剑柄,额头立时汗如雨下。徐卫真是阴魂不散么?大白天的,鬼魂也能出来活动么?
傻张动了动身子,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见毒性真的下去了,大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却见叶子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又像被点了穴道,又像被鬼魂上身,定睛看了看,上下看了看,左右看了看,疑道:“你这厮诡计多端,又搞什么玄虚?”
叶子只是那么呆着,也不说话,喉头咕隆了两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傻张奇道:“你到底怎么了?抓着那土蜥做什么?”
“土蜥?!@#$%^&*——”叶子忽然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手里摸住的哪里是什么徐卫的断手,而是一只古怪的动物。叶子这一动,那动物也动了一动,飞快地咬了叶子一口。这时候的叶子才显出了高手风范,身形一晃,纵跃、斜掠,佩剑出鞘、旋斩、入鞘,再摆一个酷毙帅呆的pose,眨眼之间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绝无沾滞,再看那只古怪的小动物,已经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傻张看得呆了,半晌才愕道:“不要这么夸张吧?顺手一捏还不就捏死它了?”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傻张和叶子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个来回,看看自己还好,对方也还活着,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叶子大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傻张不屑道:“土蜥啊,和州尽是这东西,小孩子经常拿它玩的,饭馆里也有不少拿它做菜的,晒干了还可以泡酒,壮阳的。”
叶子仔细打量那土蜥,倒是蜥蜴的模样,只是一身土色,待在土地上极不容易被人发现。摸一摸,毛茸茸、肉乎乎的,两个前爪比人的手指粗不了多少,叶子气道:“原来就是这东西吓了我好几回。”想到自己受了所谓徐卫的鬼魂惊吓,思想上不免犯了先入为主之误。
叶子其实初到和州的那天,先就碰上了这种东西,从土墙上飞扑下来,叶子觉得后面有杀气,跑,却不知这土蜥前爪已经勾在了衣服上,叶子跑了好久才把它给甩下去,总觉得后边有轻功高手在追杀,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叶子此刻扒拉扒拉土蜥的前爪,才明白那天在衣服后襟上后来发现的“被剑气刺穿的小洞”就是被这种东西的爪子勾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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