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冷笑一声,道:“诈你一诈而已,没想到堂堂张大捕头,这么容易就被诈出来了。”
其实,叶子本来是要诈出赵大升的死因的,想吼的是“你为什么要害赵大升”,可转念一想,觉得如果真是傻张下的手,此事过于重大,傻张必然防范极深,不容易诈得出来,而韩诤去查自己交代的事情,其中有和傻张相关的,韩诤三天不见消息,很有可能是栽在傻张手里。韩诤是个小人物,用韩诤的事情来诈傻张,傻张定然不会有什么防范。又加上他用了一个可深可浅的“害”字,杀了也是“害”,抓了也是“害”,都说得通,既让傻张忙不迭地辩解,又让傻张觉得自己知道了一切。果然,叶子所料极是,一诈就诈出了韩诤的下落。
傻张知道受了骗,怒道:“你这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不错,韩诤是我抓了,可他进我家偷东西,被当场抓获,无可抵赖,我难道还抓错了不成!”
叶子冷笑道:“偷东西?他偷了你家什么东西?”
傻张怒气未消,道:“他鬼鬼祟祟地,前脚溜进去,后脚就被我抓了,什么都没偷着。”
叶子又是一声冷笑,道:“有道是捉贼捉赃,没捉着赃能叫贼么?张捕头这么捉人也太轻率了吧?”
傻张道:“反正他鬼鬼祟祟私入民宅,除了偷东西还能做什么?”
叶子道:“看来,你们一定是搜过他的身了?”
傻张道:“这个自然。”
叶子道:“都搜出了什么?”
傻张道:“一些银子,一个本子,本子皮上写着《论语》,我本还以为这个韩诤是个书生,可打开那本子一看,不是‘孔子曰’,而是‘叶子曰’。这真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叶子“嘿嘿”一笑,不答这茬,又问:“还有什么?”
傻张道:“还有一块——”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
叶子很冷很冷地一笑,阴恻恻道:“还有一块石墨,对不对?”
傻张一愣,没搭腔。
叶子又道:“不但有一块石墨,而且,那块石墨就是赃物,是从你家偷的,对不对?”
傻张支吾道:“他做贼心虚,随手乱摸东西。这石墨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却是很好的润滑之物,”叶子接口道。
傻张眉头一凛,道:“我道你怎么知道,原来韩诤是受你的指示!”
叶子笑道:“你这会儿才明白啊?嘿嘿,晚了,你自己已经全都招了,原来长风镖局停尸房的房门是被你做的手脚。”
傻张怒道:“那又怎样?我发觉停尸房有可疑之处,想要暗中查访。哼,你不要血口喷人、贼喊捉贼,说,你到底还有几个同伙?是谁救你出狱?刚才射我一箭的究竟是谁,现在何处?快快从实招来!”
叶子笑道:“这么多问题啊,我得慢慢回答才行啊。不过——”傻张的话提醒了叶子,“哦,还是先说我的同伙吧,那个韩诤只是个小角色,你抓就抓了,不妨事的,另有三个人是暗中随我一起来的,都是高手,射你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三个人当中,有一人被我派去外地,另外两人就在附近,那个射了你一箭的会通知另外一人,然后呢,你也想得到的,现在肯定在这附近找我,也许很快就能找到的。到那时候啊,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哈哈——”
傻张闻言更怒,喝道:“我手下那一班差役也在后面跟来。他们虽然不会轻功,走得慢,但算算时间怕也该到了,而且人多好办事,一定能先一步找到我们。”
这才叫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其实,两个人全都是虚张声势,却又全对对方的话信以为真。叶子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暗中射箭、掷剑帮助自己的究竟是谁,是不是就是那个救自己出狱的人?而这个人会不会再次在这里露面,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至于傻张,当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足够对付叶子了,又知道叶子轻功绝佳,那班差役根本就追不上,便安排他们回去处理牢房失火的善后事宜了。所以,现在这两个人自己都知道帮助自己的人没可能会来,却都相信对方的人会很快就到。两人都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暗中却焦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天,渐渐的亮了。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地透了出来,两人也渐渐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地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傻张依然靠坐在一棵树下,动也难动一下;叶子也依然趴在那棵被他扑倒的树干上,手脚虽然能做些小小的动作,但要起来却千难万难。
这里是一片小树林,不远处立着一道土墙,斑驳破碎,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古代城墙,一丈多高,长度却只有二十丈的光景。叶子暗中吃惊,想到:这不就是自己初到和州的时候遇到莫名其妙的袭击险些丧命的那个地方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叶子终于离开了那根树干,“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却又“嗷”的一声弹了起来,然后,又“咕咚”一声趴倒在树干上——看来他一时半会是离不开这根树干了。
傻张奇道:“你做什么?”
叶子呻吟道:“我背上有伤啊,痛死我了!”
傻张面露疑惑,稍微动动身体,还是不行,可手臂倒是活动些了,当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一努力,扔到了叶子的后背上。
叶子本来是趴着,没留心傻张的动作,后来见石子飞来,却也没了躲避的力气,慌张之间,背上的伤口被石子打个正着,痛得叶子“哎呦”一声惨叫,龇牙咧嘴,以头撞树。
傻张一言不发,又在地上踅摸石子,叶子一看,可惊得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尖叫道:“你这卑鄙小人!下流胚!猪猡!哎呦——”
“哼,”傻张怒道,“果然是后背这个位置的伤口!还有一处剑伤是在哪里?快说!”
叶子呻吟道:“昨天晚上在长风镖局停尸房的,原来是你——”
傻张道:“不错,是我,另一个人看来就是你了!”
叶子苦笑道:“那,我那一剑也伤到你了?”
傻张怒极:“不错,刺在我大腿根内侧,险些让我绝后!你好狠毒!”
叶子忍着后背的剧痛,“扑哧”笑出了声。傻张看去,见叶子又是忍痛,又是忍不住笑,表情丰富之极。
傻张更怒,喝道:“你这厮,下了这么狠的手,居然还笑得出!”
叶子心道:怪道交手时觉得傻张的功夫有些不济,原来自己那天刺的这一剑还当真恰到好处,当下急忙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哪里知道屋子里还有别人,更哪里知道那人偏就是你。看来我们都是暗中侦察去了,对了,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我只是自卫而已。”
傻张恨道:“警告过你不要插手此案,你却还是插手,受伤活该!还有,那晚除你之外,还有一人,是谁?”
叶子苦笑,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傻张斥道:“胡说,如果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帮你,你却反而向他攻击?”
叶子笑得更苦:“那也是误会,我不知道是她,她也不知道是我。”
傻张道:“你这人,自己糊涂,交的也都是些糊涂朋友。”
叶子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喂,你能动了不?”
傻张晃了两晃,摇头道:“还得歇一会儿,这趟跑虚脱了。等我抓住你,先挑了你的脚筋,看你还有几成轻功可用?”
叶子神色一凛,看看傻张,见他还是那样一副刻板的脸,满是怒容,心道:这家伙说得到、做得到,我可千万得赶在他之前恢复体力。想到这里,叶子动了动手脚,提了提气,还是不行,不由心中大是焦急。
太阳渐渐地高了,两个人如同两具尸体,瘫倒在这树林里动弹不得。
叶子缓缓道:“咱们聊聊天吧?”
傻张冷冷道:“有什么可聊的?”
叶子道:“你那些差役们可能都被我的帮手给干掉了,不然怎么还不来呢?”
傻张道:“我看,你的帮手恐怕根本就找不到这里,谁能想到我们会跑到这里来呢?”
叶子叹气道:“长日漫漫,疲劳之极,面对一个无味之人,唉,还是睡一觉好了。”说着,倒下头去,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傻张道:“也好,都睡个觉,也确实累了。”
傻张话音未落,叶子骤然跃起,剑出如虹,凌空下击,势头凌厉之至,剑光笼罩之处,傻张根本避无可避。
——如果傻张还是那么靠坐在树干上,确实是避不开了,但巧得很,就在叶子跃起的同时,傻张也直起身了。傻张身形甫动,就见叶子来攻,当下来了狠劲,以快打快,以命搏命,全是进手招数。
两下金铁交鸣之声倏忽而过,随后又是两声“咕咚”,叶子和傻张都是在身体刚刚恢复一点儿体能的时候就全力抢攻,招式使过,人又没了力气,傻张摔在叶子刚趴过的树干上,叶子则落在傻张一直靠坐着的那棵大树底下——所不同的是头先着地,然后身体才平趴了下来,还是趴着的姿势,却没有树干可倚,直接趴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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