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女人已经死亡一个月之久,自然无法让她亲口告诉我一个字,以方便我排个小六壬的局,否则那可就真是诈了尸了。而这个字却必须要与死者的信息相关才行,也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能够代表这个女人的。于是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我只能问杨警官,这个女人的死亡日期以及鉴定的死亡时间,只要在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之内的误差范围,基本上结果是相同的。杨警官将女人的这部分信息告诉了我,我以年、月、日、时为依据,在手上测了个小六壬的局。
然而卦落,却停在了“留连”加“空亡”之上。
小六壬之所以称为“六”,那是因为总共只分为六卦,通常一个字一卦,像我这种根据年月日时来测的,则取最后两卦。六卦之中,大安、速喜、小吉列为吉卦,上一次给杨警官测的时候,得出的速喜,则意味着事情很快会有好的转机,并且方向都给你指明了。然而剩下的三个:空亡、赤口、留连,则为凶卦,其中留连则是程度稍轻的一种。
关于留连单独的释义是:“留连事难成,求谋日未明,官事凡宜缓,去者未回程,失物南方见,急讨方心称,更须防口舌,人口且平平。”意思大概是说进展缓慢,阻力重重,并非没有机会,而是机会相对渺茫。转机的方向,则在南方,若单单是这留连一卦,我想我大概会告诉杨警官,让他以死者的常住地址,或者死亡地址往南方开始调查,若与先前那个死者有重叠之处,那线索就应该更为明朗才对。
然而“留连”加上了“空亡”,那可不是什么好讯号,因为这两卦凑到一起后,解读就变为了“留连加空亡,病人准死亡。失物不见面,婚姻两分张。”那意思大概是在说,所求之事极有可能会失败,而要寻找的东西或者线索多半都找不到,不仅如此,原先的“困难重重”甚至会变成“危难重重”之意。于是这也意味着,倘若杨警官继续下去,找不到结果反而是好结果,还有可能遭遇到更大的危险。
这下我犯难了,到底要不要将结果如实告诉杨警官?
第9章 开导
也许是因为我从杨警官的脸上看到了莫大的期许,也许是因为我那短暂的踌躇不语,几秒钟之间,我和杨警官似乎都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了一丝不必交代的信息。果然几秒钟之后,杨警官开口问我:“怎么了,你摸出来的结果是不好的吗?”
我点点头说是的,不仅不好,甚至还会有凶险。
杨警官皱眉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摸错了,或者解读的方向不同?”我摇头说道:“我的这门手艺虽然用于你们性侦破案还是头几次,但只要信息是无误的,我的准确度我还是与把握的,否则这门手艺也不可能几千年间都流传了下来。”
杨警官看上去很困惑,数分钟后他对我说:“小兄弟,你把你当下摸到的情况都告诉我吧,尽可能详细一些,我知道你大概不愿意参合其中,所以我也打算只让你帮我这一次。”
我苦笑着说:“杨警官,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卦象的结果是在告诉我们,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参与者都会存在不小的危险。能不能破案那是你的事,我看到的仅仅只是过程。”我顿了顿说:“换句话讲,什么叫做参与者?如今你走到现在的这一步,所掌握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我给你提供的,那么我也是参与者。”
说完我不说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接着说下去,他可能会不高兴。可杨警官却冷冷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接着追查下去的话,不但我会遇到危险,连你也难以全身而退,是这个意思吗?”我点头,既然他明明白白地说了,我也犯不着遮遮掩掩。
杨警官说:“案子自然是要接着查下去的,你如果担心你自身的安危,你大可不必把你摸到的结果告诉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社会的安宁不仅仅是警察的职责,还是每一个公民共同维护的责任。倘若我们无法破案,无法抓获凶手,那就意味着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每一个被害人的身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至于你要不要告诉我,那就随便你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杨警官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望着我说:“如果你不帮助我,那么我顶多多花一点时间去调查罢了。”
说完杨警官转过身去,不再跟我说话,而是叫那名法医,把尸体重新装进裹尸袋,然后放回到冷藏柜里。我楞在那里,尽管刚才杨警官说的话算是大道理,而这些道理也是我从小就知道的,却始终给了我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你说我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也就罢了,还要我来承担风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我对杨警官说,那既然如此,麻烦你带我出去吧。
杨警官没有再挽留,但却有些冷淡地给我打开门,带着我往警察局的门口走去。从停尸房到大门口,大约路程只有几分钟,但是这几分钟对我来说,却非常煎熬。并非我讨厌这里的气氛,而是我自己心里在挣扎。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多事,人家可是杀人凶手,我这样的小百姓是完全无力对抗的,另一方面我也在告诉自己,也许这个案件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此处,假若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或许接下来就一帆风顺了。
短短的百来步,我心里却反复纠结了不下百次。我并非是一个有事喜欢躲起来的人,只是这次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胡言乱语,一个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且手无寸铁的小小按摩师,匡扶社会正义,显然我还不够格,既然谈不了“大我”,那“小我”才是我该考虑的,例如我的家庭,还有我未来的人生。
走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杨警官问我,你是要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让人开车送你?我说我自己打车就好。杨警官点点头,态度依旧冷漠,这不免让我有些生气,还真是有事的似乎求人没事的时候就打发人呢。他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在我钻进车门之后,正打算跟他道别,却发现他已经转身朝着警局方向离开了。
回到家以后,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我们家有个习惯,就是在每天晚饭的时候,我和母亲会把这一天我们的见闻告诉父亲,因为父亲是盲人,他的世界是黑暗而模糊的,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身边人的告知。换了以往,我或许是话最多的一个,可是那天我却几乎没怎么说话。
所谓知子莫若父,父亲虽盲,但心还是明亮的。我这些轻微的举动很快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于是他在吃完饭后对我说:“凯子,先不忙去洗碗,你告诉我,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起初我还打算狡辩一番,说没什么就是精神不好之类的。可话还没出口,我就明白我无法逃脱父亲的心如明镜。所以当父亲这么问我的时候,起初我竟然沉默无语。父亲用那看上去都萎缩了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着我回答。可是我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说,假如你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会帮助到别人,可是会因此把自己弄得位置特别尴尬,那你还会告诉对方吗?
这或许是我少有的几次和父亲谈论这些问题,因为以我的岁数来说,或许还没有到该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于是这样的选择,对于我而言就是迷茫而困难的。父亲听后,想了想告诉我说:“那要看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如果只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不说也好,明哲保身。但如果事关重大,还是要说,只不过得慎重的说。”
我问父亲,慎重地说?那是怎样的一种说法?事情的结果只是有或没有的区别,哪有什么慎不慎重?父亲笑了笑说:“孩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跟着我学摸骨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你,凡事只露三分山水,剩下的七分藏在心里吗?”
我当然记得,当年年幼,觉得这是在装神弄鬼,故意搞得自己神神秘秘的感觉,可如今我也长大了,渐渐开始明白这当中的因果关系,因为摸骨虽然不是什么神叨叨的玄术,但终究是源自于玄学,而玄学和科学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用证据去论证事实,一个却用因果来作为依据,用结果来证明这个依据。换句话讲,一个是理性的,一个却是非理性的。但并非非理性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难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于是就给了他人一种,即便你有理有据,但仍旧是在装神弄鬼的感觉。
我叹气对父亲说道,我当然记得,但是问题就在于,您所谓的那“三分”,其实已经足以让别人孤注一掷了,这样下去的结果无法预料是好是坏,更加重要的是,也许我们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这几乎就是在赌博,赌的内容就是当我告诉对方这三分内容后,我们的结局是好是坏。
父亲听后沉默,大概他也意识到我目前如鲠在喉的为难之处,却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于是父亲问我道,你今天说的这些,是不是和前阵子警察找上门来的那件事有关?我说是的,那件事不但到现在还没有破案,反而多了一个受害者。现在我手里是有些线索,但是我不确定将这些通报了警方之后,我们家会不会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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