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天的布控和等待途中,除了偶尔会下楼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出门。我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也不像个警察,所以跑腿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在做,而我几次上上下下,也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酒店。
酒店的大堂正对面就是一条宽直的马路,但就如同网上那些传闻一样,这里虽然路很好,附近却没什么商业,所以我们的生活所需,就只能够在酒店不远处的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卖部里解决。酒店大堂比较宽敞,装修也很豪华,服务台里每次都坐着三到四个接待员,门口有一个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大堂正对着前台的有一片小小的休息区,三三两两地坐着人,但我知道,这些人里混入了我们的便衣警察。
上楼去到各个楼层一共有两部电梯,不分高区低区,进入电梯需要刷房卡后才能够按楼层,不难看出,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还算比较完备的。如先前那些警察的调查一样,电梯边上那个应急通道的门是被锁死的,除非有钥匙从内侧打开,否则根本无法进入。
我不敢在外面呆太长时间,害怕引起谁的警觉,因为如果这个凶手相信了那位官员会来入住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仔细观察调查,所以每次出门买东西,我都尽可能买多一点,还得装作没什么事发生,我只是一个寻常住客一般。但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对酒店的结构和基本布局,也算是了然于胸了。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也就是我们预先放话说那位官员会入住的时候,我和杨洪军的正式工作就算是拉开了序幕。当天下午无任何异常,我和杨洪军饿着肚子等着外头的便衣民警跟我们通气消息,而对方传回来的依旧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进出酒店,一切正常。
这种等待是非常被动的,尤其是当我们无法预判结果的时候。此刻的我们孤注一掷地在赌博,我们甚至没有确切的消息去证明凶手是否真的潜伏在附近,是否真的得知了这一消息,又是否真的相信了我们散布的消息,是否已经上钩。
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可谓是一场豪赌,但我们也并非全无优势,因为凶手也不会知道这次的协办人是一个外省的警察,更加不太可能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点,集中在凶手和那个官员的身上。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切太平。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而这一晚我和杨洪军轮流睡觉以防万一,以至于我也没能休息好。在饥困交迫之下,我提出要不然我先前买点东西回来吃,凶手如果真的在附近的话,晚上都没什么动静,白天只怕可能性更低。
而实际上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认为这个计划已然失败了的。我有些沮丧,大概杨洪军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经过一个晚上的蹲守,他也察觉到这个计划虽然周密,但是在考虑上我们有过多乐观和想当然的估计。于是他点点头说,不必你一个人去了,咱们俩一块吧,出去后,就告诉外面的便衣警察,咱们还是换个方向进行调查吧。
他的言下之意,实际上也是在告诉我,他也觉得没戏了。杨洪军让我等他几分钟,他上个厕所咱们就出门,于是我瘫倒在床上,稍作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按照过去几天的经验,此刻的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应该是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打电话来询问是否需要续住或者是否需要安排打扫卫生之类的,因为之前的几天每天都打过类似的电话。我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可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前台小妹那温柔好听的声音,而是传来一阵嘈杂的杂音,接着好像是一个什么东西的按钮被按下了,那个声音我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突然之间却没能够一下子回想起来。
当我正感到有些纳闷,打算直接开口说我们不需要打扫房间,电话里却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这是一种类似以钢琴曲的纯音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段曲子,如果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听一下,应该能够很快就入眠。于是我当时心想会不会是酒店的接线员给我们房间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跳了线,进入了什么语音系统之类的,就好像是我们平常打电话会听到的彩铃一般。
于是我正打算挂掉电话,一个非常好听,非常温柔,听上去岁数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打扫房间卫生吗?”
她的语速很慢,并且伴随着一阵非常明显的回音。我顺口答道,不需要打扫…可是在这个“扫”字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故意不等我说完,然后用完全有别于先前那种慢吞吞温柔的语速,转而用一种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吐词清楚的方式在电话里说道,如果你不需要打扫房间,请你现在就走出房门,走到电梯口,旁边有一道门,顺着门内一直下楼,直到无路可走为止。在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挂上电话出门。
怎么说呢,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实际上诧异了一下,心想这打扫卫生哪来那么多废话呢?可到后面我却把她说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并且觉得这么做才是应该的。
我必须强调一点是,如果正常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或许会觉得不可理解,甚至骂一句神经病就挂上了电话,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里听着那种舒缓的音乐,在这个女人一前一后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态之下,我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然而这种所谓的“有道理”却是那种顺耳自然的,完全不加考虑的方式。
就好像是我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老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师让我吃饭我就吃饭,让我睡午觉我就睡午觉,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这样的想法在老师面前就不再重要,于是索性不想了只管照做就是。
这个女人在电话里把那句快语速的话再度重复了一边,然后突然又放慢了速度,缓缓地说道:“一…二…三…”。
“三”字话音刚落,她好像在电话那头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且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地,就挂上了电话,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经历过的,非常奇妙的感觉。我的神志非常清楚,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灵魂和肉体在那个时候突然分离,然而我却没觉得这种分离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挺舒服的。这样的感觉跟喝醉酒不同,喝醉酒是神志糊涂的,而我却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画面我的每一个动作,只不过这些动作并非我脑子对身体下达的命令,而是身体自己控制着自己一样。
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洪军恰好从厕所里出来,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问我上哪儿去?我很想回答他,我现在要打开门走到电梯口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可是却无法出声,径直朝着门边走去。杨洪军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于是他伸手拉我,我虽然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但在他拉拽我的时候,我却没有伸手去反抗。于是他就好像是在拉着一头想要挣脱的牛,但牛却没有回身去顶他一样。
虽然我是年轻人,但我却不如杨洪军那么强壮,他很轻易就制服了我的身体,但却无法控制我的神志。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接着顺着我的衣领朝背后的方向扯下了我的衣服,一下子把我的手用衣服给束缚住了,接着就将我朝着厕所里拉,然后不由分说,就将我的脸朝着马桶里的水按了下去。
我正搞不懂为什么要把我按到马桶里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杨洪军好像刚刚才在马桶上拉了泡屎…
想到此处,我顿时好像是开窍了一样,手脚都开始玩命挣扎,但还是在马桶里呛了几口水。
第50章 催眠
手脚的挣扎牵动了我全身绝大部分的神经,嘴里和鼻孔里猛烈灌入的水一边呛着我的喉咙,一边刺激着我的鼻腔,虽然我心里宁可相信马桶里的水是干净水,但还是有股子杨洪军刚刚拉完屎的臭味,这让我无比恶心。只不过反倒是因为这一次猛烈地挣扎,让我的意识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杨洪军当然不是想要把我溺死,而只是为了让我清醒过来。或许先前我打算出门的时候,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已经引发了杨洪军的警觉,又或许杨洪军在这几天时间里,思考过无数次这个凶手的犯罪手段,是怎样才能让先前的两个死者莫名其妙突然好像丢了魂似的,做出那些耐人寻味的动作。
是的,此刻清醒过来的我,好像也渐渐明白了。我刚才莫名其妙的听话,以及先前那两名死者的行为,统统都是因为刚才那一通古怪客房电话――我们是被“脑控”了。
这是我新学不久的一个词儿,感觉还是很高大上的。在网上有很多关于“脑控”的说法,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被洗脑,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甚至不会有任何反抗或者反抗的想法。当然这是网民间对于这种手段的一个称谓,在医学上,它有一个更加专业的名词:催眠。
我当时在一阵呛水后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可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杨洪军似乎也只是摸索对了方向,而不明白我究竟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一边按着我的肩膀,一边拍打着我的脸颊,嘴里还喊着:“凯子!凯子!你清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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