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那只适合安于现状之人。杨洪军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几度抓起电话想要给前线的同事们打过去,却在按下绿色拨出键的时候,放弃了这个念头。我见他急得抓心挠肝,这岁数也不小的人了,待会儿要是中个风什么的,我还得给他推拿按摩一次。更不要说杨安可那吃了土炸药的疯婆子会来找我麻烦,这小妞,起了一个文静的名,长了一副娇小的容颜,却是个朝天椒的性格,若非实在无感,倒还真是挺过瘾。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洪军手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安静了这么久的小心脏,才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有那么点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杨洪军抓起电话接听,就和抓捕第一个罪犯的时候一样,杨洪军也问了一句:“抓到了?”
可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张开的嘴角也开始微微抽动,这样的抽动带动着他下眼睑的皮肉。我开始觉得不妙,这天罗地网之下,莫不是让那恶徒给跑了?难道说,他还真是长了一双翅膀么?
我不敢作声,甚至刻意地不敢粗重地呼吸,杨洪军就这么抓着电话,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和表情,大约有十多秒钟,这十几秒时间里,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那墙壁上挂钟秒针的滴答声,还有那我听不清、从电话那头传来夹杂着电流感的说话声。
十余秒之后,杨洪军的嘴巴闭上了,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尽头,山根的位置。然后默不作声地挂上了电话,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尽管他一句话没说,但那沮丧的表情,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心里叹息一口,想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是个高智商的杀人凶手,又不是寻常路边的毛贼,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抓到?我正想着要不要宽慰杨洪军几句,但我也知道,这种巨大落差的挫败感之下,我的宽慰,也许就变成了在伤口上撒盐。
于是我也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杨洪军拿起电话打了过去,应该还是打给他的同事。只听他说道:“把你们今天找到的东西,做两份拷贝,一份存档入证,一份明天上班就给我送过来。记得把录音机也给我带过来。”说完他再度挂上了电话,甚至没等对方答应。
录音机?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东西吗?哪个人身上不揣着个智能手机啊?就我这样的小小按摩师,社会最底层的人,都还有一部A手机,一部I手机呢!当然这I手机是后来才买的,想当初我用A手机的时候,总觉得那些用I手机的人都是在装逼,直到我自己用了I手机,才发现那些用A手机的人才是在装逼。
正因为杨洪军提到了录音机,于是我断定那个他要求做两份拷贝的东西,应当是一盘录音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些围捕的警员们,在破门而入没有抓到凶手,却搜查现场的似乎搜出来的东西。
果然杨洪军把先前他在电话里得知的情况告诉了我,说是当前线的同事们撞开门冲进去准备实施抓捕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地上有一张沾满了鲜血的塑料布,塑料布上有一个用盒子包装成礼物模样的东西。犯罪嫌疑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窗户和门都是从内关上的,屋子里并没有别的出入口,谁也不知道嫌疑人是怎么突然消失不见的。
而由于地上那礼物盒子里大家都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害怕是凶徒故意留下的炸弹,于是请了专家来小心翼翼地扫描后打开,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打开一看,发现是一盘磁带,磁带上写着“除暴安良,罪恶剋星”八个字,和先前那张照片一样。
很显然,凶手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捕,用了某种我们目前还不得志的方式提前逃走了,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留给警方的东西,放在案发现场,就怕警察不来呢。
杨洪军沮丧地说:“现在现场还在勘察搜索,据前线的同事们说,基本上能够确定那个屋子就是杀害受害人的地方,因为地面的血迹,墙上桌子上的指纹,还有那些生活用品等等,都能够跟死者的信息吻合。可是关于凶手的东西,除了那盘磁带,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时候,我才拍了拍杨洪军的肩膀说道:“杨警官,你别灰心,咱们这次抓不到,下次再抓就是了呀。欲速则不达,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对方早有准备,那八个字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赶紧从队上抽调点人,来这里保护你吧。”
杨洪军揉着眼角,垂头丧气,看这样子,今晚他只怕是睡不安稳了。我原本打算等他叫点人手来家里保护自己,等人到了我再离开,可杨洪军却对我说:
“凯子,今儿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老大哥对不住了,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呀,就先回吧。”
第28章 夜路
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他算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此番受此挫败,估计是要大受打击。看样子我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不但宽慰不了他,反而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他说:“杨警官,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你这一段是老社区,不好打车,那我就先走。您也别灰心,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麻雀飞过都还有个影儿,别担心,抓住这家伙,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说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杨洪军沮丧之余,对我点点头,我想应该这番话能够换回他的一点自信心。接着我就转身想要离开,杨洪军腿脚不便,也就不用送了。可走到客厅的时候,却在房间门口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个女式的挎包。这是杨安可的包,我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她离开的时候,突然掉头回来,在杨洪军的伤腿上画正字,当时把包放下后,估计是忘记了拿走。
心想这姑娘心也够大的,这都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察觉自己的包给拿掉了,也不回来取,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每天都要来照顾杨洪军,于是到也无妨。接着我转身出门下楼,由于时候已经不早了,早前凑在楼下聊天的街坊们,此刻也都纷纷散去,那些原本打开的房门,也都因为时间的关系,关了起来。
老社区楼下昏暗的灯光里,似乎周围只有我和那些大树的影子。我并不害怕走夜路,但在陌生的环境下,周围又如此安静,不免让我心里有些发慌。从杨洪军所在的老社区走到外面的大马路,大约有一段接近一百米长的小路,周围是一些矮小的平房,傍晚我来的时候,还曾经在这些平房改建开设的小卖门店里,买过一条口香糖。可当下时间已经很晚,这条街上白天还都开着门的小门面,此刻也都统统关上了,只从那用来拦门的缝隙里透出丝丝光线,代表着屋里还有人。
这些矮小平房之间,几乎每两三栋就有一条更小的小巷子,通往平房区的深处,没有半点灯光,看上去黑漆漆的挺吓人。原本我也没在意什么,心里一直琢磨着先前杨洪军告诉我,那个凶手在密闭的室内,突然凭空消失了的怪异事件,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我身侧传来一声轻轻地声音。
这种声音很奇怪,很像是在呻吟,但却极为短促。即便是非常轻微,但是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下,我还是能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女声,好像是带着哭腔。我本能地循着声音转头望了过去,在其中一条小巷子的深处,似乎是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人影并不高,看上去像是背对着我,肩膀还微微抽动,每抽动一次,就传来一声类似在低声哭泣的呻吟。我不算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看了看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一带也是老社区,治安管理较之繁华地段大有不及,我看那女的好像在哭,于是就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马上走过去。
但是很快,那个女人又发出一声好像是吃痛般低声惊呼,声音依旧很短促,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一样,随着这个声音,她的身影踉踉跄跄朝着边上一倒,撞在了巷子其中一侧的墙壁上,接着就不知道是蹲下还是坐下,噗通一声,就歪倒在了地面。
我一看,这还了得?这摆明了有人在欺负女人啊,那我可不能不管,如果是人家两口子打架,关着门打多好,干嘛拖到户外来?难道是抢劫犯?见到姑娘走夜里,于是起了歹心,想要劫财顺便劫个色?
刹那间,我内心原本并不多的正义感,此刻却突然膨胀了起来。我迅速摸出我的手机,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摄影灯当作电筒,朝着女人的方向照射过去,一边照射,我一边慢慢朝着女人靠拢。
可是周围是在太暗,即便那耀眼的灯光在夜间闪耀,却也照射不了太远。所以我一边靠近一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声音喊道:“是谁在哪里?干什么呢?欺负女人啊!”我刻意压低了嗓门,好让我的声音更加浑厚一点,以便达到欺敌的效果。可这一招似乎不怎么管用,对方如果是抢劫犯的话,估计听到我这声音也就顺着巷子落荒而逃,胆儿大一点的,也许会用更凶的声音吼我两句,好让我知难而退。
但是这家伙却没有,他一声不吭,我甚至看不到他到底在不在那黑暗之中。而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如果是被打劫,我这么一嗓子她也应该做出点反应,例如叫个救命之类的,至少也应该回头看我一眼吧,可她也歪歪斜斜坐在那里,并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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