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马天才,想必是在我和杨洪军电话通话结束之后,他就立刻联系了马天才,因为他自己本人身体有伤,无法前来,办案的警员多多不便参与我和马天才调查的事,于是就让我们俩碰个头,好先行了解一下情况。
我看马天才一脸笑容,低声对他说道:“马大哥,你没搞错吧?这是什么地方,你笑这么撒欢干嘛?注意注意场合,注意注意形象,你是一个侦探,不是瘪三二混子!”
马天才年长我许多,却被我这么训斥了一番。他可能也觉得是有点不妥,于是挠挠头干笑两声,把我给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凯爷,您既然来了,想必是跟我一样入伙了,从现在开始咱俩可就是同事了,您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啊!”我心想这厮哪来那么多客套,于是略去了那些无聊的客气,直接问他道:“你比我先到,在我来之前,你可知道些什么情况吗?见到尸体了吗?”
马天才纠结着脸,啜着牙花子说道:“哎呦,可不是看见了么?那模样可真不好看,这尸体上血色全无,都发胀了!”马天才说得有点真切,这让我情不自禁联想起尸体的样子,由于我小时候在江边游泳曾经见到过一具溺水死亡的尸体,你被水泡胀后,亮澄澄的皮肤,感觉一丁点外力下,就会皮开肉绽,迸出好些尸体里的浓水来。待会要看的这具尸体,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此处,顿觉一阵胸口发闷,就想要干呕出来。
带我来的那位警官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我就在门外等候你们,杨警官交代了,一切以你们为主,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就行。”说完他就转身出去,反手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问马天才,现在就咱们俩吗?马天才说道:“不知咱俩,那屋里还有一个法医,现在正在那儿摆弄尸体呢,我觉得恶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出来候着了。”说完马天才朝着不远处一个防盗门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上边赫然写着三个字“解剖室”。
如果说先前那次去警察局停尸房摸尸体,已经算是我的极限的话,此刻的我也预料到,今天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不会比那天更好过,我只求待会尸体不会一按之下就尸浆乱喷,好让我顺顺当当摸完就好。
于是我呼出一口气,对马天才说道:“那别愣着了,咱俩都进去吧。”
我俩敲门进入,开门的正是先前我见过的那名法医同志。一看是我来了,他即便是戴了口罩,我也能察觉到他眉目间的喜悦之情。他伸出手跟我握手,我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却敢接湿漉漉,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这名法医跟我握手的时候,手上竟然还带着一副白色的橡胶手套。
那些湿漉漉的感觉,难不成就是他刚刚才摸了那具被泡胀的尸体,就直接跟我握手了吧?
也许是见我面露踌躇,法医低头一看,笑着对我说:“小兄弟,别担心,这些不是福尔马林,而是刚才我消毒的时候沾上的消毒水而已。”我这才放心下来,而法医的这句话,也基本上证实了我的猜测:那些浸泡尸体的液体,正是福尔马林。
进入解剖室,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布置。于是我很容易就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不远处一个不锈钢床板上,那个肥胖而发白的死人。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发现这具尸体身上没穿衣物,只是在下身的位置,被盖上了一张薄薄的白色床单。尸体躺在一张铺在不锈钢床板上的类似于吸水垫的垫子上面,上边有不少被尸体上流出的水分而浸湿的痕迹。
虽然这具尸体我早在半个月之前已经在照片上见过,但是真切地看见,感觉还是有些不同。首先尸体的确如马天才说的那样,处于一个长时间浸泡,有些发胀的状态,但却较之我小时候看到的那具浮尸,却又情况好得多。这不免让我稍微有点释怀。
尸体的皮肤非常白,这种白甚至有别于死亡后血红素流失,从而造成的那种白法,很像是夏天游泳时间太长,皮肤被浸泡之后的那种白。而当我绕到尸体的头部的时候,却发现尸体面部的表情,却跟我在照片上看到的完全一样。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怒目圆睁,嘴角下瞥,脸上那些因为扎针而留下的针孔,随着浸泡时间过长,尸体发胀之后,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眼睛里眼仁黑色的部分,也因为浸泡的关系,有些发灰,变得雾蒙蒙起来。额头上那枚蓝色莲花佛手的印章,依旧清晰可见,就好像平日里去菜市场买猪肉,那猪皮上的合格章一般。
尸体虽然浸泡多时,却也僵硬无比。皮肤上还有弹性,但那种弹性却难以言表。我围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只因先前看到的只有头部和锁骨部分的照片,此刻看了看全身,却觉得诡异万分。因为尸体依旧双手合十,但却并非以一种指尖朝上的姿势,而是双手合拢在肚子的位置,指尖朝下,双脚微微交叉,呈现剪刀状。这样的姿势我自然忘不了,和先前那两名死者,基本上完全一致。
马天才看上去很是抗拒,站得远远的,眉眼之间全是嫌弃的感觉,他甚至摸出了一张手绢来捂住自己的鼻子。我心想你一个大男人身上带什么手绢啊,突然才察觉到,原来从我进入这间解剖室开始,鼻子里就充斥着一股子刺鼻难闻的气味,有别于以往我闻到过的福尔马林,这里的气味,除了药水本身之外,还有一种尸体的味道。
那种味道,怎么形容,有些像是白水煮生肉,那种蒸汽里腾发的味道一般。
第24章 眼珠
我感到一阵恶心,脸上情不自禁地表现了出来。法医见状,知道我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像他一样,职业就是和死人打交道。于是他拿出口罩和手套,分别递给了我和马天才。
我赶紧戴上,说来奇怪,当我越是抗拒这样的臭味,那臭味却越发清晰地透过我的鼻腔,传递给我的大脑。短短地戴上口罩的几秒钟里,我几度想要作呕。想到待会儿自己还得给这具发胀的尸体摸骨,不由得悲从中来。
摸骨术,重点在于骨。所以对方的表情即便和日常状态不同,只要手指按进皮肤后能够摸到底下的骨骼,所得之结果,其实是完全一致的。既然来到了这里,就算再恶心,也不能不做了。正当我穿好手套,走到尸体头顶的方向,伸手打算从尸体下颌骨的方向往头顶摸的时候,却因为没有搞对位置,一下子就把手指陷入了尸体脖子上的那道伤口里。
这本来没什么,心里尽量不去想就行了,可偏偏马天才那厮,在我手指摸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哎呀!”的怪叫,解剖室里摆放的东西并不多,意味着比较空旷,马天才的这声叫唤,立刻在密闭的空间里形成了一层层回音。吓得我一下子松手,朝着马天才怒目而视。
马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对我说道:“对不住了凯爷,我胆儿小,一下子没忍住…”我被马天才刚才那一吓唬,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此刻再想放上去,心里的抗拒又更多了一分。于是我对着马天才骂道:“你既然害怕,那你来干什么来了?来看表演的吗?”
我语气有些不耐烦,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怯懦,我只是用骂马天才的方式,来让自己提提气罢了。只听马天才回答我道:“凯爷瞧您说的,这怎么能是看表演呢?我本来也不知道我来干嘛,但是直到您来了,我才明白,杨警官是要我根据你摸骨出来的线索,展开一些相关的追踪调查…所以这一切啊,还得等您摸出个道道儿来才行。”
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再怎么说好。于是不耐烦地瞪了马天才一眼之后,我重新把双手一左一右分别放在了尸体的下颌骨上,这次可是看准了才放下的,尽管刚才接触到那伤口时的触感,还无比清晰停留在我的指尖上。
下颌骨两侧没什么更多发现,基本上和我先前看到照片时候的判断一样,只是往中间摸去的时候,发现此人的下巴上,有一处明显的平坦处,平坦处的中央,则有一道小小的沟壑。一般情况下来说,这种下巴骨的人,是有两个并排的双下巴的,也会因此让脸型呈现一个国字脸的样子。
双下巴的人大多憨厚实诚,但这人随着时间的改变,免不了涂上种种颜色,身在官场洁身自好尚且不易,不行差踏错,只怕是不容易做到。所以下巴处的骨相,仅做参考。
继续往上摸去,下颌骨是和上颌骨关节相连的,而上颌骨的边上不远处,就是颧骨。先前说过,颧骨在男性的骨相当中,往往代表着权位,此处讲的是一个较大概率的情况。而事实上能否获得权位或者权利,则取决于先天条件和后天的机遇,从这名死者的颧骨摸上去来看,两头外侧较为狭小,正中央虽然大但却并非十分凸出。整体形状,就好像是切了一半的鸡蛋一样。
这说明他生前所得到的权位,更多来源于各种机遇,此处又跟此人完整的头型互相吻合,作为一个投机主义者,应该会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诸多机遇,不管见不见得光,总归是让他给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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