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明天还鲜不鲜了。”妇人叹了口气,眉心皱成一团,不知道这连下了几天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我瞧着挺好的。”马明义抱着白菜,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一会儿您给我称几颗带回去。”
“淋了一路了,哪能再让你掏钱。”妇人连忙摆手,邀着他俩进屋喝口热茶,休息会,“走的时候我送你两颗。”
妇人住在二楼,楼道的角落里布满了灰尘,很是老旧,即便是白天,都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楚,防盗门还是好多年前的样式,绿油油的漆已经褪的差不多。
这是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阳台上还放着地瓜干,因为几日没太阳而被堆在小箩筐里,妇人从厨房拿了两个崭新的杯子,摸了撮茶叶泡上,又洗了碟苹果端上来,招呼毛不思二人,“吃苹果,昨个刚买的。”
“好。”毛不思口上应着,眼睛却打量着周围,热热的清茶被她捧在手心,暖暖的,不远处的一面墙壁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班干,还有作文大赛的一等奖,每一张奖状都被贴的平整。
“都是我女儿的。”妇人见毛不思望着出神,笑着停了手里削苹果的动作,点着跟她介绍,“从小学开始,每年都是三好学生,那个二等奖是她初一第一次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没发挥好得了个第二名,哭了一晚上,连饭都没吃,这个是她第一次拿优秀班干部……”
奖状一张又一张,每张妇人都能讲出来它的来历,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芒,带着止不住的骄傲。
毛不思听得认真,偶尔跟着附和几句,可她看的真切,这些奖状在初三那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被更新过。
整张墙满满的只写着一个名字:林寥。
小屋子低调而朴实,东北角的台子上挂着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带微笑,前面放着四张小碟子,里面盛着几块点心,照片有些泛黄,看样子已经去世很久,应该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
窗台旁边养着几盆花草,在旁边是一张焦黄的木桌,桌子被擦得铮亮,上面摆放着几本中学课本,毛不思眼神游走,妇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的女儿。
等时针指到五点,她才停下,楼下开始渐渐传来学生放学回家的雀跃声,暗了许久的巷子开始有了烟火气,家家户户开始点灯准备晚饭。
唯独他们在的这间屋子,还是安安静静。
“我女儿可听话了。”妇人声音渐低,最后补充道,室内一时寂静无言。
毛不思拿捏不住妇人现在是个什么心境,也不知怎么开口搭话,就见马明义按了按她的手背,不留痕迹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你无法感同身受,对方也不会接受任何的善意。
直到门外传来哒哒的敲门声,才打破这片诡异的宁静。
“林嫂子。”房门被打开,毛不思借着楼道里传来的光亮,看清门口的男人,莫约四五十岁,穿着灰白色的短袖,手里拎着一条肥硕的大鲤鱼,笑容腼腆,“我今天卖剩下的,也吃不了,送一条给你。”
“前两天送的还有半条在冰箱没吃呢。”妇人推推男人的胳膊,示意他拿回去。
“你就收下吧。”男人似乎没想到妇人家里还有外人,看到毛不思和马明义明显一怔,继而又笑开了,“家里不还有客人么,正好加个菜。”
这种情况,毛不思搭眼一瞧,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明显是对方看上妇人了,这才隔三差五的寻着借口送点东西给她。男人长得周正,看上去脾气也不错,妇人没了丈夫和女儿,这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个好缘分。
她正想着,周遭空气骤然一寒,毛不思本能的按住兜里的降魔杖,马明义不知道在垂着头想些什么,毛不思张张嘴,最终看了他腕上的珠串,没吭声。
窗户边上的花朝草轻轻摇曳着,一抹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起安静的坐在了旁边的板凳上,双马尾垂在胸口,她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而是大恶
楼道里传来男人‘哒哒’下楼的声音,毛不思坐在沙发上,手中还捧着小瓷碗,只是降魔杖不知何时也落在手中,短短一根,闪着幽幽的蓝光,很是可爱。
她的严阵以待,引起了马明义的狐疑,暗自里打量了几眼毛不思,她虽然端坐着,但身体的弧度却微微抬起,只不漏声色的扫了眼四周,便不再说话。
女孩的马尾垂在胸口,手指圈成圈,轻敲着桌案,突然,手上动作骤停,然后冲着窗外弹出什么,力道极小,这才没有过多的触及到毛不思紧绷的神经。
就听楼下传来男人的一声,“哎呦。”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妇人连忙跑到窗边,俯着身子探出去,高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男人摸着落在身上的一团灰白,眯着眼向楼上抬头,笑道,“被东西砸了下。”
心里却是暗道倒霉,窗外还灰蒙蒙的,雨水已经小了下去,他眯起眼环顾着狭窄的天空,这才从口袋里摸出卫生纸,把落在身上的鸟粪擦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次数多到他已经习惯在裤子口袋里塞团纸。
妇人目送他离去,才再度把窗户关上,跟毛不思继续闲聊,“我们这儿鸟多,老是往下落东西,你们待会走的时候也注意点。”
“晓得了。”毛不思把视线从椅子上移到妇人身上,随口应下。
“现在天也不早了,你们就在阿姨这里吃饭吧。”妇人家里很少来人,冷清的很,再逢马明义帮过她,很是乐意留他们吃顿便饭。
“不……”
“好的。”马明义的‘不’字将说出口,就被毛不思飞快打断,她笑眯眯地点头,不客气的应下。
现在这种情况她还摸不清楚,也就不做那些门面上的功夫,她迫切的需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子,究竟发生过什么。
厨房的门被人带上,里面传来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很是吵杂。
“你是林寥?”毛不思把手里的降魔杖放在桌面上,轻轻往外推了段距离,示意自己对她并无恶意。
她对着空气开口,令这个小小的二居室陷入诡谲的氛围中。马明义看看毛不思,再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冲着身边的人伸出手。
自从他成年后,就再也看不见脏东西,本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现在马明义却不这么觉得,试问一间屋子里,有个莫名的东西存在,她看的见你,你却瞧不着她,多吓人啊。
对面的小姑娘没有出声,依旧垂着头,反倒是身边的人,不耐烦的勾着手指头停在毛不思眼皮子底下,想当碍眼。
“闭眼。”她伸出手指头沾了下碗里的茶水,在掌心画了道符咒,最后一笔落在手腕处。不等马明义反应过来,就冲着他的上半脸‘啪叽’一巴掌拍了上去。
毛不思力气说大不大,说小打到脸上还怪疼的,马明义就感觉眼睑像被热水滚过,骤然一黑,再睁开的时候,两米开外的地方,就多了个小女孩的身影。
白色的校服有些大的罩在她瘦小的身子上,头发有点微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投下厚厚的阴影,安静的坐着。
马明义后背瞬间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是你家?”毛不思继续问,综合发生的一切,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女孩依旧没吭声,只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就跟这个空间里从未出现过毛不思二人般。
三个人,再无人开口,直到不久厨房的门被妇人推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家里没什么好菜,别介意。”妇人端了几副碗筷摆桌,毛不思撇了眼女孩,起身帮忙端菜。炝锅白菜,红烧鲤鱼,番茄炒蛋,还有一锅米饭,都是些很家常的东西。妇人把碗筷摆上,“趁热吃。”
四副餐具,其中有只青绿色的宽口碗,盛了半碗米饭,上面还放了颗红彤彤的山楂糕,被妇人习惯性的摆在自己身侧。
毛不思和马明义对视一眼,立刻又把目光收回来。
就见方才坐在书桌前的小姑娘跟着他们一起入座,坐在了青绿宽口碗面前,正对着马明义。
这顿饭,吃的马明义头皮发麻,根本尝不出饭菜的味道,每一口都像一团棉花塞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妇人话不多,只偶尔和他们聊上几句,问问他们是哪里人,多大了,干什么的,毛不思只一一作答。
“现在清洁工都招小姑娘了,时代真是变了。”妇人听毛不思是做清洁的,只笑着给她夹了段鱼肚子放到她碗中,“赚钱都不容易啊。”
“是啊。”毛不思吃着鲤鱼肉,味道鲜美,很合她的胃口,指桑骂槐道,“偏偏还有没良心的奸商,欠钱不给。”
她口中的奸商,指的自然就是马明义了。
只是现在的马明义,满脑子满眼都是对面死去的小姑娘,全然没有精力和毛不思斗嘴。小姑娘的胳膊惨白,偶尔还有乌黑的血液从身体里涌出,然后再被她按回去,怎么看都不适合吃饭的时候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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