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阿卡的消息后,陈克明就带着五郎离开电梯井,赶去救援。
五郎建议他留下来,因为时间不等人。可他拒绝了,尽管那是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做法。
可是救援之路并不顺利,通道堵住了,他和五郎试图绕路,在废墟中转悠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克明收到了阿卡的第二条信息。五郎又建议他先回到电梯井,毕竟这次是阿卡亲口让他走的。
陈克明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地震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内斗又让不少幸存者离他而去,他不想再放弃任何一个人了。他命令五郎和他一起搬开通道里的石头,尝试着开一条路出来。
只清理了一小半,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阮山海的信息。
一边的五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回不来了,他和陈克明也就不用泡在水里浪费时间了。
陈克明还坚持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要见到阿卡和阮山海的尸体才肯死心。
然后余震发生了,这次的震动比前几次都要强,况且废墟遭受多次震动早就脆弱不堪,尤其是电梯井。五郎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于是,他放弃了劝说陈克明,一个人往电梯井跑。
陈克明看着五郎离开的背影,权衡之后,他追上了五郎。
“等等。”
五郎没有停下来等陈克明的意思,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蜘蛛山监狱废墟中各处都在渐渐崩坏,他们狂奔而过,好几次与落石擦肩而过。
五郎迫不及待,钻入了电梯井。
这个时候钻入电梯井并不明智,也许下一秒电梯井就会崩塌,可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们不赶在崩塌之前进到二楼,那他们就会被活活淹死。
“等等,我先上去。”陈克明拉住了五郎,挤在五郎前,爬进了洞里。他仿佛不怕受伤,用最快的速度钻了过去。然后,五郎脸色古怪地跟在陈克明身后,也爬了进去。
两人用血肉之躯撑开了最后一段路。
这次余震大概持续了七分钟,在陈克明和五郎钻出电梯井后,上方就有一大块混凝土落下,堵住了通道。
他们的运气不错。
待余震平息之后,五郎立刻离开,去寻找出路了。而陈克明坐下来冷静思考阮山海未说完的话。
不多时,陈克明听到了五郎的惨呼声。
“为什么会这样?”他跌跌撞撞地回来了,像是失去了灵魂,“我们没能逃出去,呵呵,我们没能逃出去。”
“怎么了?”
五郎一指走廊:“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陈克明走出电梯厅,走到走廊里,前面就是塌方,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陈克明感到全身无力,他的灵魂也被抽走了,绝望包裹住他的心脏,这里是另一条绝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俄罗斯套娃,我们被扣在了套娃里,钻出一层,外面还有一层。”五郎脸上满是绝望,眼泪在他眼里打转,他来回踱步,像是在找一个宣泄口,“我们逃不出去了,逃不出去了!死了,死了,我们死定了,不过是早晚罢了!”
他头抵在墙上,开始用拳头敲击墙面,咚咚咚咚咚……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精神在崩溃的边缘。
陈克明捡起一块石头,藏到背后,冷冷看着发狂的五郎。
“放下吧,我都看到了。”五郎转过头,口角还留着涎水,“为什么不用电棍?”
“还湿着。”陈克明简单地回答道。
“你都知道了?”
“刚才还不确定。”陈克明说道,“现在就能肯定了。是阮山海的话给了我提示。”
五郎一笑,一拍脑门:“原来如此,虽然阮山海只说了‘小心’两字,但透露的信息却不少。毕竟其他人都死了,你需要小心的就只剩下我了。”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陈克明问,“此前你对我们一直没什么敌意,突然对我们下手只可能与你的记忆有关。”
事情发展到现在,脉络已经足够清晰了。
“就是那次余震。”五郎答道,“说实话,我现在也只是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一些重要的细节还是模糊不清的,比如名字。到现在为止,我能回忆起前天的晚饭,却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一般的囚犯没必要杀人。”
“说来话长,我穿着囚犯服,一开始又和阮山海在一起。不光是你们,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囚犯。余震之中,记忆突然浮现,我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不是这里的囚犯,也不是工作人员。”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概算是个毒贩。”五郎道。
“这个监狱里也有不少毒贩,可你是唯一一个会在这个时候杀人的。”
五郎回答道:“大概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囚犯吧。我只是利用监狱独特的环境制毒贩毒而已。”
“你是混进监狱的?”陈克明反应过来,“典狱长和你们是一伙的?”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可能进来。”五郎说,“你们的典狱长将监狱分成数块区域,分别让不同的狱警管理,蜘蛛山监狱中的狱警一般不会涉足他人的辖区。典狱长就和他的党羽在隐蔽处建立了一座小工坊,五年前吧,监狱不是有个改造项目吗?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偷偷把设备安装进了监狱。工人都是囚犯,大概就七八个人。”
陈克明根本没有想到蜘蛛山监狱里居然有个制毒窝点。
“这个监狱应该已经足够赚钱了。”陈克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关于这点,我想没什么好疑惑的。”五郎道,“天底下没有人会觉得自己钱多。再者说了,监狱赚钱之处在于廉价的劳动力,可这个国家劳动力已经足够廉价了,收益有限。我记得有句话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有50%的利润,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就会使人敢犯任何罪行。而毒品的利润是几十倍,很少有人能抵御这种诱惑。”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陈克明问,“阮山海说过你可能是日本人,为什么要远赴异国制毒?”
“你这是两个问题。选择监狱是因为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同行斗争,警方也咬着我们不放。对于罪犯来说,监狱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监狱会是罪犯的大本营。我们的技师故意犯点罪,被判个三五年,押入蜘蛛山监狱,就能不受打扰地安心工作了。旁边的蜘蛛山里还能种植一些原料,而成品可以混入监狱工厂的货物里运出去。选择这个国家则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毒品大国,这里出产的毒品占据全亚洲近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走私航路相对成熟。换句话说,我的组织可以在这里制毒,然后运回日本销售。这样比我们从其他毒贩手里购买毒品要更加盈利。”
“为什么不在你们国内?”
“在国内容易被盯上。”
“你们具体在生产什么?”
五郎回答:“都有吧,主要是冰|毒,依靠着蜘蛛山的作物也有一些传统的毒品。”
“真可怕。”
“可怕吗?可这是赚钱的生意。”
“有时候赚钱就等于可怕,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痛了。是时代选择了我们,因为有需求,所以才有我们。”五郎说道,“在我记忆里,我是为了扩大生产才到这里来的。毕竟我们的时代就快到了。”
“你们的时代?”
“高速发展的经济停滞了,无数泡沫在现实的骄阳下破碎。日本就像一个一路狂奔的青年,先前什么也不管,只要埋头跃进就可以了,突然,天黑了,脚下的路也消失了,他失去了方向。他的精力无处发泄,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发疯。毒品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毒品和烟酒没有不同,只是效果更好一点。高兴的时候会让你更高兴,伤心时会让你忘记悲伤,快乐起来。”
可人会高兴是因为有值得高兴的事情,伤心也是因为有伤心事,单纯依赖药物获得快乐,于事无益,现实中高兴的事、伤心的事依然不变,而人则可能陷入虚假的快乐中无法自拔。这些都是五郎没有提到的。
“也许你并不知道,很快日本就要成为毒品最好卖的国家了,这个市场是巨大的。”五郎道,“而且在日本走私和携带毒品还不会被判处死刑,这个国家太适合贩毒了。我来告诉你这个行业的历史。”
“说到这点,你的记性居然就好了起来。”陈克明嘲讽道。
“也许是因为日本人都比较敬业吧,和自己职业有关的东西都深深记在心里。”
1893年,日本化学家长井长义首次利用麻黄碱合成了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1936年,德国科学家迈耳发表论文,指出服用甲基苯|丙胺能消除疲劳、提高工作能力。
此消息一经发布,立刻引起社会各界,尤其是军方的关注。当时处于二战时期的德国、日本等国就将甲基苯|丙胺列为军需药品。日本在朝鲜等地建立制药工厂,大量生产甲基苯|丙胺。
日本士兵称甲基苯|丙胺为“猫目锭”“突击锭”或“空击锭”。服用甲基苯|丙胺后,可以不知疲倦地持续战斗,甚至呈现疯狂的精神状态,因此它又被称作“觉醒剂”。但战争期间,甲基苯|丙胺主要在军队中作为军需品使用,在普通大众中使用并不多,人们还没意识到它的成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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