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陵没了,彻底的没了,我是下一个被拖到门后的人。
骤然,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挥舞抓挠的鬼手突然全部停下,一动不动。
我站在满地的指爪间,蒙了,傻了,不明白为什么攻势很凶的鬼手会突然停下。其实只要再有半分钟,我也支持不住要沦为那些鬼手中的一员。
我僵立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却还是蒙的。那些鬼手确实和刚才不一样了,全都失了生机,不再像之前那样张牙舞爪。空气中那种死亡的氛围也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低头看着那一双双骨骼露出,死亡的手,现在的它们只是一个个狰狞的雕像。雕像不伤人。
我缓过神来,叫道:“伽陵!伽陵!”面对这那扇不可知的门。
那门似乎在专门等我发问,带着沉重的颤抖缓缓地打开。
几次的霹雳变化,让我只会张嘴了,我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门里出来什么。
从门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身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浑身浴血。他一步一步地迈着僵尸步子,步伐僵硬的随时可能跌倒。身上还在滴沥滴沥的流血,站着的一会功夫,脚下已经是一片血泊。他不知道疼。
这么古怪,这么恐怖的画面,可我只觉得悲伤,痛彻心扉的悲伤。因为那具血肉模糊的人体,有一只蓝灰色的右眼,那是伽陵的右眼。
洞里的空气不流通,伽陵的肉体和地上那些鬼手带来的血腥气和浓烈的臭味完全逸散不出去。我张着嘴,感觉自己在梦游。没有鬼手,没有死亡,等我梦醒来,发现自己其实还困在这个洞子里。
看着曾经属于伽陵的身体,步伐僵硬的朝我走来。我腿软的一步都迈不开,舌头硬的一声都发不出。
伽陵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流干了自己的血,还能走路,还能这样僵硬的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不对!
他死了!伽陵死了,变成僵尸了!
伽陵神情木然地对我说:“钟准,莫怕。”
比恐惧更大的是震惊立即袭击了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伽陵会把我的名字由“钟淳”叫成“钟准”。这个人就是伽陵无疑。可他的样子,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怎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和说话,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痛苦神情都没有。
我颤抖着用自己的手放到伽陵的鼻子前,去试试他的鼻息,他的鼻息安静的一丝气也没有。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外渗,我摸了摸他右边脖颈处仅剩的完好皮肤,已经冰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又用手贴上了他的胸口,他的胸口安静的一丝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一丝热气。
他死了,伽陵死了。
一个死了的人站在我面前,却不是僵尸、恶鬼,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和神志,我从最初的恐惧一下变为震惊。我不敢相信,我使劲闭上眼睛,再使劲睁开,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伽陵抬起一只僵冷的手,伸到我面前又垂下。我看见他的手,好像看见了一块尸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仔细看手上又没有尸斑。
我张了张嘴,怀疑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说什么,又把自己的嘴闭上。我就这么看着身上逐渐冷硬的伽陵,什么也没有说。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伽陵看着我掉眼泪,颈骨一节一节的动着,怪异又可笑,他想说话,他说:“莫要难过。”
听他开口这么滑稽,我又想哭又想笑。
他接着说:“死了,却没死。”
接着,他开始告诉我事情的始末,一开始他说话很费力,后来慢慢的终于能够自如的调动口舌,即便是这样,有些地方他仍旧是说不清道不明。
洞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以及无法战胜的鬼手,是因为金矿下有一种罕见的生物被封在这里。这种上古时代的生物就叫做地玉蠙蟚,是一种罕见的奇虫。这种上古奇虫分为公母,母的叫蠙,公的叫蟚。母蠙喜欢寄居在人畜的尸体中,而公蟚喜欢寄生在草木中。一旦两者脱离自己的宿主,就要出来交配。地玉蠙蟚轻易不能动,想要动的话,必须指示自己的宿主让自己移动。
我们烧掉的那具人彘里面就寄居着母蠙,当我们把尸体拿起来烧掉的时候,那母蠙蛰伏在坛底众多的土灰中,我们没有发现母蠙在里面就这样轻易的焚烧了尸体,让母蠙无处可以寄居。母蠙感受到了威胁便唤醒了公蟚。
公蟚寄生于石门后的树木中,那树木在山洞中暗无天日常年枯死,只有靠落入洞中的活人做养分。而公蟚扎根在山洞地下,那些死人自然也随着它平时眠于地下。那些死尸在公蟚寄居的树根处纠结着,只要公蟚的树根一动,他们也就应运而动。
作品相关 第六百七十三章 刺目真相
母蠙善于吸人精气。蛊惑人心智。而我和伽陵并没有被这些小把戏迷惑,也就没有像老卫那样被迷惑后死亡。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母蠙寄居在尸体中迷惑人的心智,为沉睡的公蟚寻找活人作为养料。当母蠙感受到来自伽陵的威胁后唤醒了沉睡的公蟚。公蟚的根须下连接了无数历朝历代追寻金矿脉的尸体。公蟚的根须操纵了这些尸体,让这些尸体的手拖着活人进入土中落进它的巢穴。
我很疑惑,那伽陵又是怎么回事。
伽陵继续说,他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就抱着坛子找到了坛子中的母蠙,将母蠙吞了下去。母蠙在他的五脏里翻江倒海。伽陵的身体早就坏透了,哪里经得起母蠙这样的折腾,所以身体很快就死了,灵魂却没有烟消云散。
伽陵这一生都在追求一件事情,那就是灵魂不灭。
我曾经怀疑过他,因为他言语之间很奇怪,说的都是些半文不白不像是现代人说的话。我怀疑他是不是曾经渡魂换过身体,所以才会有很多事情记不得。
所谓渡魂就是夺舍,用邪恶的法术和自己强大的念力占有原本属于别人的身体,用来作为自己的灵魂寄托,使得生命得以延续,达到自己的灵魂不灭。抢夺肉身时常出现意外,因为别人也有灵魂、精神、记忆。渡魂者会因此丧失自己的记忆获得被渡魂者的精神记忆。
坦白说,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死亡。
一般人死了以后,灵魂也会离开肉体,肉体逐渐腐朽。可是伽陵因为其强大的精神念力在肉体死亡后,灵魂并没有离开身体,而是继续附着在这具身体上。就好比死尸会动是有残魂或者其他力量支配他在动,而伽陵是用自己的意识和全部灵魂在支配自己的身体继续运动。
“所以,现在母蠙是寄宿在你的,你的身体里!”我差点把寄宿在伽陵的尸体里说出来,“母蠙没有能支配你的身体,还是你自己支配了自己的身体?”我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然也。”伽陵僵硬地点点头。
“那你岂不是不死之身?”死亡不可能再一次战胜死亡,已经死过的人不可能再死了,那伽陵不就是不死之身。
伽陵下意识地摇摇头:“如今,灵魂仅寄居于此副残破不堪的肉身里。”
伽陵的灵魂只是勉强留在死亡的身体里,他的各种感官都已经不敏锐了,整个人动起来就和提线木偶一般。母蠙在他的身体里活着,可以暂时延缓他身体的腐朽,让他不至于那么快就发臭腐烂掉。
死亡是不能战胜死亡,但是腐朽可以,腐朽可以很轻易的战胜死亡,让死亡连渣滓都不剩。
伽陵会在我的面前一天天的溃烂,最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最后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我望着他皮破肉烂的身体,他被公蟚操控的树根拖到门后面,半边身体上的肉都被抓烂,如今露在外面能看的,只有右半张脸和曾经抱着坛子的右手是完好的,其他部位都是没有皮肤,被鬼手抓得只剩血红的肌肉连着骨骼。
血液在这个时候已经凝固,完好的右脸上露出灰败的青色,只有死人才有这样可怕的脸色。左半张脸连眼珠都没有了,左眼框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血窟窿,面颊上的肉被鬼手撕下去一半,左侧嘴角全部豁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半张俊美的脸,半张僵尸的脸。
我长久地凝视着伽陵,他看见我眼中的痛苦,声音沙哑地开口:“死去尚好。”
“别这么说,现在的你不也还是活着,只要灵魂还在就是活着。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你,你就是活着。”我的心很痛,但还是静静地望着伽陵。
“长久活着,活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归于天地乃仁慈。”
伽陵的神情并不需要同情,他只是目光森冷地看着我流泪,表情并无波澜。我永远不懂他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求生是他,想死也是他。
在肉身逐渐死亡的那一刻,这么多年模糊不清的渴望和仇恨,终究归于寂寥的空茫。
“你的身体,多久会腐烂,还是说永远都不会腐烂?再有,身上的伤看着很严重,还有什么可以修复?”我想了半天还是先想到这个问题。毕竟血肉下的真相,如此直白又刺目,是个人都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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