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1937年就牺牲了。”叶限说道。
杨家夫妻大惊失色,一起紧张地盯着叶限。
第十八章 番外 犹是春闺梦里人 (二)
过了好一会,杨家儿媳声音发抖:“那……你是神婆。”
杨师傅到底是退休工人,退休后喜欢看电视看报纸,还玩电脑,很是知道一些新名词:“是,灵媒对吧。”
叶限点点头:“差不多吧,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都是真的,”
这件事实在太过神奇,杨师傅当然知道,他母亲虽然九十七岁了,可神智一直很清楚,不可能胡言乱语,现在她忽然说出这么大个秘密,这女人可能真有点玄乎。
“事情是这样的。”
叶限开始讲述一个听起来让人目瞪口呆的故事。
那是一个深夜,北京的一个老胡同里非常安静,一点亮光都没有。
这个胡同深处有一个叫做未寒时的古董店,很多人都不明白,这古董店不开在琉璃厂,也不开在南鼓锣巷,怎么会开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能有顾客吗?
一道白影,从未寒时的门缝里晃悠悠飘进去,落地后依稀可以看到是个穿军装男子的模样。
”咦,好大的煞气。“
“怕怕,这人是打过仗的。”
“长得倒是挺斯文,会不会打我们呀?”
货架上的古董瓶瓶罐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讨论声,进来的白影听得清楚,自言自语:“嗯,看来找对了,那位叶小姐就在这。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过去的叶小姐吗?”
一个穿着白色真丝睡袍的女人从后屋飞一样跑进来,很明显,那女人进来是满脸期待,可是在看到那白影的具体样貌后脸上的期盼和眼中的亮光都消失了。
“你们军装很像。”叶限看着对面的鬼魂叹口气,“刚才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他是谁?白影并不感兴趣,他惊喜地问:“叶小姐,果然是你,我们当年在金陵城见过面的。当年医院里出现怪虫,我带着教导队在外面执勤来着。”
叶限的眼光再次被点亮了:“你记得霍中梁吗?”
白影摇摇头:“也是我们警备司令部的人吗?完全没有印象。”他看到对面叶限脸上的失望,急忙解释道,“我死了太久,要有八十年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近八十年了?叶限一愣:“你死在金陵保卫战?”
“对,我在雨花台,那时大家都撤出金陵了,我带着教导队的兄弟一直守在最后,我是军人啊,怎么能丢下满城百姓自己跑呢。可惜,我们浴血奋战,全队兄弟都阵亡了,还是没挡得住日本人的步伐。”白影说到这,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你们已经尽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么多年你怎么没有轮回投胎去?”
那白影摸了摸头发,语带羞涩:“我想去投胎可是放不下我妻子。她这些年都没我的消息,不知道我死在哪,也不知道我埋在哪,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告诉她一切后再去投胎。”
叶限喃喃自语:“有人记得多幸福啊,怕就怕有些人彻底从世间消失没人记得他们。”
“怎么会呢?每个阵亡的兄弟都有父母家人妻子儿女会记得他们的,就算家人都不在了,也曾经有人记得啊。再说不管记得与否,其实不是很重要,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我们的命运,更何况还是为了抵抗侵略者。”
男子说的铿锵有力,叶限忽然认出来他是谁了:“我记得你,你叫肖智勇,教导团的一个营长,对不对?”
“对,叶小姐记性真好。”
讲到这,杨太婆低声道:“我十四岁就嫁给他了,那时虽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当初到我家来我就躲在窗口看到他了,我是真心喜欢,他人长得好,还读过军校,我真心喜欢,非常喜欢。后来嫁给他,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妈,您怎么过去从来不提这件事?”杨师傅问。
“那是我心里的伤啊。”老太太叹息着。
“那年我去警备司令部找他,在门口遇到的叶小姐,叶小姐你这八十年前是一点没变化啊。我记得那时看到你就觉得这位小姐真好看,仙女一样,现在一想可不就是仙女。”老太太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我可不行,我这老的没法看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智勇能不能认出我来。”
“能认出来的,肖先生说这些年一直在找你,那年他把你们送出金陵,说是把你送到江油老家的,这些年他去江油找过多少次,你怎么来到长沙了?”
“智勇是江油人。当初我和婆婆一起回的江油,我才17岁,现在17岁还是孩子呦,我那时都和智勇做了三年夫妻了。我和婆婆相依为命,每天去街上买报纸,想知道金陵的消息又怕知道,后来到了38年元旦,我们才知道金陵陷落了。我和婆婆都想着智勇一定能逃出去,他读过军校,人有能干,一定能活下来的。”老太太讲到这里,老泪纵横。
她讲的这么真切细致,儿媳妇已经完全相信了,也相信对面坐着的女人真可能是仙女。她急忙递过去毛巾道:“妈,你擦擦眼泪,这位……那个啥。我给你倒点水吧。”
“我给智勇的老长官写信,打听智勇的事,信一封封写出去,始终没人回答。直到后来日本人被打跑了,我和婆婆就想智勇会来江油找我们吧?结果就在那年冬天我们收到一封信,是老长官写来的,那个长官叫啥来着,好像叫做柱子,他说智勇在南京战死了,我婆婆当即就晕倒了,我也觉得天旋地转,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当初送我们走的时候,智勇说会来江油和我们团聚,他这么就走了呢?”
眼泪从老人干涸的眼窝中流下来,杨师傅拿着手巾给她擦着泪:“妈,您别激动,慢点说。”
“我婆婆身体不好,知道这个噩耗后就一病不起,熬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那年我25岁,就去了金陵,想找智勇的尸体,在金陵城找啊找啊,啥都找不到,后来有人给我介绍个男人,也是当兵的,乍一看和智勇还有几分像,就是你爹。”老太太看向儿子。“你爹是个好人,知道我心里有个人还愿意娶我,就这样我和你爹结婚了,后来解放后你爹的部队投诚了,我就跟他回了长沙。”
杨师傅跟着也流泪了:“妈,那些年你受苦了。”
“苦?不苦,智勇才苦呢?你该叫他一声伯伯的。”
第十九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三)
杨师傅听着这话,心情很是复杂。
他出生在1947年,今年70岁了,他从小成长的年代挺封建的,女人作风是个重要问题,离婚的女人总被人指指点点。
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从来都是家庭幸福父慈子孝的,做梦也想不到他妈还有个前夫!那前夫还是个军官。
他低声嘟囔句:“妈,幸好你过去没说,要不在过去,咱们家都够批斗的了。这可是大事啊,你过去咋从来不说呢。”
杨太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嘴唇哆嗦着,瞪着儿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伯伯,如果早知道他埋在哪我一定早早去把他带回家,我等了他……八十年啊……”
杨师傅吓一跳,急忙安慰她:“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意思,您可别多想。”
八十年,在叶限的生命历程中并不是很长,但她能体会到杨太婆心里的悲凉。
十七岁的年轻女子,苦苦等待了八十年,头发白了牙齿松了皮肤抽了,丰腴美丽的少妇熬成鹤发鸡皮的老妇。那个年代,人很容易就失去消息,车马很慢,日子很长,联系的方式太少,尤其是满地战火,一生一世一双人,有时候那一双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找不到了,等再次回首相聚可能都是相顾白头。
战争,拆散了多少痴情爱侣,造成多少人间悲剧,真是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肖先生被葬在紫金山下,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墓地已经找不到了。他的灵位,在台湾。”
杨太婆干涸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灵位?他的灵位?”
“是,他的灵位在员山公园内的忠烈祠,我看到过,有他的名字,籍贯年纪职位也对的上。”
“谢天谢地,那真是太好了,原来这些年有香火供奉,我婆婆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杨老太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妈,你要是真想这位伯伯,咱们家也立个灵位好了。”
杨师傅夫妻建议道。
“那就算了,我也不能对不起你爹,和你爹过了一辈子,家里在供个别人灵位算什么样子?智勇是我的前夫,和你爹可是没关系的。”杨太婆思维清楚明白,叶限道:“肖智勇拜托我来看看你,告诉你他的事情。我都做到了,这就走了,你保重吧。”
杨太婆九十多岁,熟识的人都走了,现在忽然遇到一个八十年前的故人,如何放得下。拉着叶限的手,说什么都不要她走。
“叶小姐,你就当好心,和我这老婆子聊聊,当年的事我都埋在心里,这么多年已经没人能听我说话了。”
叶限生性好洁不喜欢和别人走的太近,过去也就和轻寒挽手逛过街,现在被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妇人拉住不放,鼻子里都是老人的气息,心里有一瞬间的抗拒,可看着老妇人那双渴求的眼睛,再看看杨师傅夫妻二人也是满脸期盼,心里轻轻叹口气:我这真是没事找事了。她心里这么感慨,还是点点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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