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走到门口,手按在门边,一直等那个清冷的声音,始终没有等到,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迟疑一下还是打开门。
店铺里安静的一根针掉的声音都能听到。一大一小坐在柜台上,墩子手里还抱着油纸包,嘴边沾着栗子壳,见霍中梁面色苍白走出来,眼中充满了不舍。
召南则是嘴角含着讽刺的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再见啊,霍长官,下次上门可得带金条来啊。”
霍中梁点点头:“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欠的钱会用余生偿还。”
召南咧嘴笑一下:“呵呵,那就好……”忽然他转念一想:不对,什么叫用余生偿还,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
“霍叔叔……”
看着霍中梁走出去,墩子抹着眼泪:“叶小姐真是狠心,呜呜呜。”
“哭什么,他还会来送钱的。”召南终于明白过来,他几步就窜进内室,“你和他怎么说的?”
他言语间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叶限脸一板:“要你管?”
“他的话很怪,他说用余生来还钱什么意思?”
叶限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混蛋!”
她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非要加上分期付款四个字,还要自己在后面添上句号,他要和她纠缠一辈子,三十根金条,他可以拆分开用一年十年几十年来还钱!自己刚才神情恍惚,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叶限当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失误的,她故意露出一副了然在心的淡定神情:“哦,他这个混蛋,竟然还想纠缠不休,不过我们在沪城也需要扯虎皮做大旗吓唬吓唬人,有他这尊大佛在别人也看不清我们的底细,就这样吧。”“你怎么会上当?”
“上当?笑话?我不过是想和他彻底做个了断。”叶限伸手按着眉心,“你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在以后的中国是没有出路的。”
“什么出路?”
“当然是活着,还得是威风八面的活着,他这个人,一颗心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与其将来伤心难过,不如就在情浓之处断个干净,将来回忆起来都是幸福没有悲哀。”
“你还会悲伤?”
召南唇角泛起冷笑。
“废话,你以为只有你历经那么多年,还留有一点赤子之心吗?召南你要知道,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的人生不光只有男欢女爱还是多少有点感情的。”说这话时候,叶限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子,外面有人挑着担子吧嗒吧嗒地从青石板路上走过去,嘴里吆喝着:“热粽子咯。”
召南很想问问她,既然你有心,你有感情,这么多年你对我是什么心,什么感情?话到嘴边却变成:“要不要吃粽子,要红豆的还是蛋黄的?”
“两样都要。我就知道召南是对我最好的。”叶限的眼睛亮了,召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但话已出口只好转身出去买粽子,很快店里响起墩子欢快的叫声:“哦,吃粽子了,粽子,我要吃粽子,甜的咸的我都要都要!”
叶限摇摇头,拿起那契约书又仔细看了看,想到方才霍中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叫自己添上分期付款,又特意强调加上句号的情景,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真是个混球,混球!
霍中梁回到司令部,柱子正站在他门外,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默默跟着进来办公室,霍中梁坐下来,叹口气,伸手捂着脸好一会,再露出脸时又是一副严肃神情:“什么事?”
“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上次的行动?”
“你媳妇不是来了吗。好好相处,给你们家留个根再说。”
“长官,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宁小姐勾结?”
柱子急了:“长官,她过去是对我有意思来着,可我心里只有我媳妇白妮,我没上她当。”
“你是什么人我是最了解的,我只是想当初你成婚没几天咱们就走了,后来白妮又回家伺候她妈,这聚少散多的。”霍中梁示意他坐下来,“来,给你点工作,你去银行兑一根金条。”
“怎么兑?”
“一两小黄鱼都换成钞票,最小面额的。”
柱子脸拉长了:这是什么吩咐?都兑成最小面额钞票,那不得是一箱子?
第三十七 枕边人(一)
霍中梁拎着一个箱子走进未寒时门口,一个女人正开门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走了。
这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虽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看出面容姣好,只是脸色有些憔悴。霍中梁心想,能来这里的都是麻烦缠身的人,估计就找不到一个好脸色的。想到这,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让表情谄媚一些。墩子抱着个罐子在喝茶,铃铛一响抬起头来,看到他进来眼睛一亮,瞥了里面屋子帘子一眼,耸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霍中梁微微一笑,从口袋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放在墩子面前,拍拍她柔软的头发(毛皮?)走到门口大声道:“我来付款了。”
“滚进来。”
叶限声音依然冰冷,霍中梁掀开帘子,嬉皮笑脸:“我这么大个子不好滚,爬进来行不行?”说着竟然就弯腰,手撑着地像个大猴子似的走到叶限身边,抱着她的腿说:“这样爬,你看可行?”
叶限想踹他,却被他紧紧抱着双膝动弹不得,嘴里骂道:“呸,不要脸的,你还好意思来分期付款。”
“合同都签了,自己写的分期付款,句话也画了,你都再无二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限恨得紧了,伸手去掐他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还是个耳根子硬的,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落得下脸这样爬进来?沪城的人都看看霍长官是什么德行的?你脸皮还要不要。”
“老婆都丢了,我还要脸做什么?”
外间,墩子不小心嘎巴一声咬碎了栗子壳,吓得她急忙捂嘴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围。
“滚,没得教坏了小孩子。”
霍中梁立马转身紧紧地关好门,没等叶限反应过来,已经又在她腿边蹲下来,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撒手。
“你无赖,无耻,赶紧给我松开。”叶限用力去踢,却被他握住脚踝,那手还不怀好意地一点点向上摸去,又麻又酥。
“滚开。”叶限踢他。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了,错了就跪下。”叶限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想到后者竟然真的顺势抱着她的膝盖跪了下来。
“你给我起来,你个不要脸的,大男人跪天跪地,你这跪我算什么。”
霍中梁脸贴着叶限膝盖,隔着薄薄的真丝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热气,还有颤巍巍的嘴唇。
“咱们哪一次……不是我先跪你的……”
墩子支棱着耳朵,只听到屋子里传霍中梁闷笑一声,接着是叶限惊呼:“你可真……不要脸啊你……”
墩子面无表情地将栗子扔进嘴里,心里叹息着完了,完了,召南叔叔又没戏了。
“我就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叶限整理着衣襟瞪向霍中梁,后者嘿嘿傻笑:“你真气不过给我几巴掌。往这打,反正我脸皮厚。”
说着穿上袖子牵动肩膀,嘴里丝的一声:“牙可真好,隔着衣服都能咬一圈牙印,好啦你这就算是盖章认定了,我霍中梁整个都是你的,概不退换。”
“我恨你,姓霍的。”
“恨吧,不都说恨之极爱之极,反正将来日子那么长不在你心里留点啥你把我忘了咋办?”
“我就是想忘了你,大家萍水姻缘,过后云开雾散哪来哪去。”
“我想和你天长地久。”
“不可能的,你这样的人要是让你为儿女情长放弃家国大业是不会愿意,我这样的人,辗转看遍了人间百态悲欢合理永远都只能做安静的旁观者,当我和你的事业之间有了冲突,你如何能舍弃一切随我岁月静好不问世事?”
叶限伸手抚过他的鬓角,他剑眉星目,鬓角如墨,霍中梁的手按住叶限的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那么多。”
“中日必有一场大战。”叶限的声音冷静下来。
霍仲梁握着她的手点点头:“我知道,形势越来越严峻,他们要的不单单是那一块土地,是要吞并整个中国。”
“那时候,你一定会放弃我保卫你的国,对不对?”
“对,我爱你,但你也是中国人,我要保护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这也包括你。”
“若我不需要你保护呢?你会不会和我……”叶限的手在他胸前滑过。隔着衣服还轻轻在他胸膛处按了一下。
“我知道你和普通人不同,可我们这个国家的还都是普通人……对不起我只能尽忠职守。”总是心潮澎湃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志。
叶限点点头,脸贴着他胸口,低声道:“我知道了,无论我怎么骂怎么赶,怎么和你闹,你也会厚着脸皮赖过来,但一旦要你执行你的职责,上升到国民程度你会毫不犹豫的弃我而去。”
“恕我不能两全。”
霍中梁像是患了鼻炎,声音有点发闷。叶限不再说话,只轻轻地叹口气。有几滴热乎乎的东西落在她头发上,霍中梁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奶奶的,这都多少年都没流过泪了,你这妖精,上下都榨干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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