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和儿子都是已经懂事了,没有办法送人的。小儿子那是自己的心尖子,也是不能送人的,小女儿嘛……宋问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忽然想起那女子说的话。
忙乎一晚上才发现妻子的确辛苦,靠自己一个人工作养这么多人也是艰难,就像今天,稍微出现点状况就身无分文,还得借钱去医院,这捉襟见肘的日子过了十余年,也不怪妻子每天牢骚满腹。那香云纱要二百块钱带能放了妻子,是送出去一个女儿划算还是再娶一个老婆划算呢?宋问想到这,急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掏出那个写着地址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
夜深人不寐,宋问想着自己的未来:工作到这个地步没有多大的希望了,只能这样不死不活的熬下去。换个报社也不会好到哪里,毕竟浦江还是大报社薪水更高一些,除非……除非林海阳下台……拼资历的话自己还能有往前挪一挪的可能。可是……林海阳怎么能下台呢?他风华正茂,又是钻石王老五,深得社长父女喜欢。
等等,如果那位石小姐认定他做人有问题,林海阳不就是渐渐失去社长父女的欢心,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他不就要下台了吗?
他猛地坐起身,拉开床头灯,找住纸笔开始写信。
第二天宋问给林海阳打电话请假,说妻子回娘家去了,自己家里四个孩子没有人照料。
“我说老宋,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说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电话那边,林海阳的声音传来,宋问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点头哈腰:“我也是没有办法,四个孩子,昨晚孩子还呛到送去急救……”
“好了。好了,我没兴趣听你的育儿经,我只看工作效率。你说你这些年工作上没有一点建树,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把生孩子的热情都放到工作上可不可以?”
宋问被训斥的不敢开口,脸涨得通红。
林海阳说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同意给他两天假期。
“就两天,你不要叫我难做!现在报社里新人对你意见很大,都是我在护着你,老宋,你给我争点气好不好?”
“那个,我家里缺钱,我还想预支……”
“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宋。”
林海阳挂掉了电话。
宋问愣在那,南货店老板轻轻地问:“那个……小毛头……”
“老板,真对不起,我手头有点紧,家里的钱都在孩子妈妈那里,我……”
老板冷笑:“我也是才晓得,宋先生,不是我倚老卖老,我们都是男人,年轻时候没有家庭儿女拖累的,在外面玩玩也就是了,现在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胡来那就是你的不对咯。”
宋问连连称是,又给老板陪了许多小心,走出铺子,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伸向西装口袋,那里有一封写给范小姐的匿名信。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恨恨地想着,看到不远处锃亮的邮筒。
第十一章 深渊(二)
这天下午,召南美滋滋地走进未寒时古董店,刚进门就听着铃铛叮当当作响,原来松鼠墩子正蹲在那铃铛上,当成秋千一般荡来荡去。
里屋传来叶限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再这样淘气小心剥了你的皮做护腕。”
召南看了小松鼠墩子一眼,后者黑豆一样的小眼睛中滑过几丝狡黠。从颊囊中掏出一颗花生,双手捧着讨好地递向召南,召南嫌弃地咧咧嘴:“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墩子有点受伤,低头跳到一边的柜子上,捧着花生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召南摸摸它的头,心道还是动物的世界最单纯,除了吃和交配,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费心的。
他探头看向里屋,却发现里边的窗帘都拉上了,黑乎乎的,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在屏风上不住跳跃着,能看到屏风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清晰一些很明显是叶限,而另一个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团雾包围着隐隐约约的,彷佛随时就会被风吹的四散开去,召南心里一惊:那不是一个人的。
那不是一个人,但却又是一个人形的样子,是因为那是一个灵魂。
“你就是孟美兰?”叶限眉头微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灵魂。
“是,我就是孟美兰,我的丈夫叫林海阳,浦江晚报的总编。”
那缕幽魂声音很低,像是滑过心底的喟叹。
“你来找我,想必是宋问诬陷林海阳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并没有诬陷,我真的是被林海阳害死的。”
屋里的叶限和外间的召南都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宋问说的都是真的?他当年真的曾经追求过你?”
听到叶限问出这话,召南兴奋地贴着门,仔细听着。
“是,他和林海阳都是我父亲的学生,当年也对我很有好感,我那时年轻,只看着林海阳高大英俊又会哄我开心,幽默大方,便选择了他,宋问这个人应该算是个好人,只是心胸狭小,为此在我们的婚礼上他不发一言,不停的喝酒,差点出丑,林海阳很生气。”
叶限叹息:“我以为宋问是个猥琐小人,每句话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构陷林海阳,想不到也有真话,人心真是复杂啊。”
幽魂也跟着叹息:“叶小姐说的极是,那是林海阳追求我,对我百般呵护,我自小失去了母亲,父亲醉心研究无暇他顾,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有了林海阳便有了整个世界,我是快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其实……他心底是一直有人的,娶我只因为我是孟教授的女儿,我父亲在圣约翰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文化界多有学生朋友,只要和我结婚,就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宋问追求我失败后,娶了一个小杂货店主的女儿,他这个人不太会讲话,也没有什么魄力,老婆又是个庸俗妇人,从此就一蹶不振,在林海阳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十余年,也很是可怜的。”
叶限忍不住冷笑:“他很可怜?那范小姐岂不是更可怜?她又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是个老处女觊觎不该觊觎的男人,又讽刺宋问两句,宋问反驳过去骂上几句也就是了,他却能花钱买凶去侮辱范小姐,孟小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死后一直在我家附近飘荡,因为这一份执念迟迟无法离去,我只知道宋问要找林海阳报仇,并不晓得他还做了这等事,那位范小姐我是知道的,不比我小多少,相貌长得一般,性格也不是多好,当然,这都不是她被人侮辱的理由,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理解叶小姐的愤怒。”
“我愤怒什么,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限兀自嘴硬。
那幽魂扑哧一声笑了:“我在阴阳界飘荡两年,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算是见识了点东西,我听别的游魂说过叶小姐的事情,都说你是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屋外传来一声轻笑,叶限恼怒地瞪了外面一眼。幽魂有点害怕,全身蜷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没事,是我的伙计,他什么事情都知道,也能看到你,你不用害怕。”
叶限低声安慰她。
那幽魂定了定心神,捂着胸口道:“我有心脏病,一旦受了惊吓刺激就容易这样,叶小姐见笑了。”
“我查了你的死亡记录,上面写的是心脏病发,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既然这样,你为何说是林海阳害死你呢?”
“不错,我出生就有患有心脏病,这是我母亲的家族遗传问题,我母亲本来就不适合怀孕生子,她拼命生下了我,还没出月子就去世了。好在科学是在发展的,在我十多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日本做了心脏手术,我的病情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只要准时服药不受刺激我是可以活下去的。”
“你的意思有人刺激了你,并在你的药上动了手脚?”
叶限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有话。
“对,那个人就是林海阳,他进了浦江晚报后凭借我父亲的威望渐渐高升,一次舞会他认识了石社长的女儿石翠萍,石家是文化世家,在北平和天津都有报社,在新闻界发展,搭上石家自然就能飞黄腾达。”
叶限感慨,真是一个典型的靠女人往上爬的故事,看来林海阳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布局的,利用女人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目标,当然这个林海阳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庸人,只是缺少崭露头角的机会罢了。
“他也并不爱石小姐,不过是利用她,和利用我一样。我们都是他的踏脚石,他的机会而已。”
幽魂彷佛看穿了叶限的心事,语带讽刺:“石小姐以为我是她和林海阳结合的最大障碍,想出各种办法针对我,刚开始给我寄死猫死老鼠,到后来大摇大摆来到我家和我摊牌,刺激我,她以为我被气死了她就能得到林海阳,稳坐林太太宝座,可是我死了两年,林海阳很还是没有娶她。”
“啊,你刚才说林海阳心里还有别人!”叶限追问,“那个人是谁?”
“那是别人的妻子。呵呵,说白了其实是一个得势丘八的小老婆,叶小姐你现在知道林海阳为何要凭借女人努力爬向上流社会了吧?其实只是为了多看那女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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