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听到江河的话,靠在墙上,说道:“可是我在那个电视上看到,当时你不是已经出现在画面里了吗?为什么你没有给她止血?”
江河回答:“当时我委托了卫茜帮忙止血,自己去追犯罪顾问,可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卫茜并没有给她止血,而是逃跑了。”
“可是你并没有追到罪犯。”袁军皱着眉头说道:“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个满嘴都是谎言的卫茜会帮你做这种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十年前如果没有卫茜,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最会说谎了。”
江河摇了摇头,说道:“可就连卫茜自己都不知道,其实是卫灵慧给她下了药。”
“为什么你不选择留下来帮她止血!”袁军有些咄咄逼人:“王超已经死了,难道我们连他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么?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我们还有什么脸当刑警,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对在九泉之下的王超!”
袁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他的话还是落入了所有专案组成员的耳朵里。
他们为了王超的案子跑遍了整个龙城市,他们为了王超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可最终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就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以为一切都是自主的动作,却不知自己一直都在被无形中的绳子所控制着,那是作为木偶无法逃脱的命运。
江河开口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是最稳妥的一个选择。赵文静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不会死,而我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能够抓到犯罪顾问。”
“别在说那些数字了好不好!”袁军拍着自己的头说道:“为什么你总要计算这些?在你的眼里,人命就是一串串的数字么?”
正在袁军逼问江河之际,手术室的灯变成了绿色,一个绿大褂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徐一曼立刻凑了上去,问道。
“患者送来时就已经失血过多,此刻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医生缓缓说道:“节哀吧。”
说着,医生对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邵老轻轻点了点头。
徐一曼深呼吸了几口气,坐在了椅子上,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了。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也没有彼此之间的争吵,有着的只是这一刻的沉默,无尽的沉默。
袁军看了江河最后一眼,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结果呢?犯罪顾问跑了,赵文静死了。你要我死后如何与王超交代,王超可是救过我们的命,而我们连他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老子不干了。”袁军的声音很平静:“我要退出专案组。”
说着,袁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邵老叹口气,站起了身子来,对几人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休假。”
“我还要抓住犯罪顾问。”江河说道。
邵老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说道:“我也会的,只是不是现在。”
“所有人都回家睡一觉吧,你们太累了,回家休息吧,等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邵老叹口气,也缓缓离开了。
徐一曼站起来身子来,她走到了江河的面前,对江河说道:“你还是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你还是没有改变,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掉别人的生命。我问你,以你的智商,你是否觉得卫茜是百分之百值得信任的人?”
“我有百分之……”
江河刚刚想要说话,却是被徐一曼打断了,她眼中带泪:“其实你都明白,江河,你应该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也是最坏的选择。我知道这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所以我不怪你。”
徐一曼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再说一边,如果还有类似的选择,请你一定不要把生命当作是一串串的数字。生命是鲜活的生命,她们是有温度的,是活生生在你面前的,是有感情的。”
“你能明白么?”徐一曼看着江河。
江河缓缓的摇了摇头,他不明白,如果他明白,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江河了。
徐一曼叹口气,她很失望,可是她仔细想想,又怎么能够怪江河呢?江河远远要比其余人更可怜,他想要难过想要悲伤却做不到,他甚至做不到为自己的好朋友滴下一滴眼泪来。
“我虽然不怪你,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徐一曼对江河说罢,也匆匆离去了。
江河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关登,他此刻在默默垂泪。
江河看不明白,他知道徐一曼和袁军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因为王超曾经救了他们的命。可江河不明白,甚至和王超没有过多接触的关登,他到底在哭着什么?明明这个时候,最应该哭的是自己吧?
江河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认真说起来,王超是在他成年之后的第一个男性朋友。
关登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江河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其实关登心里在想,如果自己再厉害一些,说不准早就通过电视信号源找到那个地窖了。而如果是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不会死,而专案组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关登向来没有朋友,可他很喜欢在专案组度过的这些日子。因为这里的人不会歧视他,还把他看作是天才。
关登觉得江河也是天才,是比他还要天才的天才。
天才总是痛苦的。
江河会痛苦么?或许会,又或许不会。
第233章 抽一支烟
王超和赵文静的下葬日期是邵老亲自敲定的,那是阴阳先生算出的最好日子。虽然邵老这个人从不迷信,也不相信人死后还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可这个时候,他宁愿去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迷信,试图让王超与赵文静能够走得一路顺风。
邵老明白,葬礼从来就不是给已经死去了的死人办的,而是给那些还在世的亲戚朋友办的。人在死的那一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活着的人,心里必须要有一些寄托。
下葬那天,墓园里站满了人。
这些人中有警察,有法医,可大多数都是普通职业的人,他们不是王超的亲戚,不是王超的朋友,他们是王超曾经帮助过的人。邵老看着这乌泱泱的人才终于明白,王超从二十岁开始当警察,当到了四十多岁,他为什么从没有迷茫过。
他可能将孩子从人贩子的手中救了回来,他可能只是阻止了一名正在偷乘客钱包的小偷,他可能是曾经送过迷路的孩子回家。这些事情看起来比破获一件恐怖的连环杀人命案要简单,也无趣的多。
可是被王超帮助过的人,他们永远都会记得他。
王超和赵文静的遗像摆在墓碑前,而一旁是无数的鲜花。
有领导希望邵老能上去讲两句,讲讲王超如何成为了一名好刑警,不仅仅是为了缅怀王超,更是为了激励剩下的刑警同志们。
可邵老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看着墓园里前来吊唁的人们,淡淡的说:“不需要说,他们早就知道王超是好刑警了。”
领导们自找无趣,和邵老打了招呼之后离开了。天色渐晚,参加吊唁的人们也逐渐离开了,墓园宽敞了起来,也安静了下来。
袁军坐在王超的墓碑前,一只手拿着一个酒瓶子,不时自己“咕咕”喝一大口,不时则是将酒洒在王超的墓前,他说道:“兄弟,生前没有和你一起喝酒,那是我的遗憾。今天我来找你喝酒了。是我没用,连你的家人都没有保护好,我自罚……”
在袁军的身边,已经有五六个白酒瓶子了,他似乎要把这辈子的酒,都在这里喝光。
徐一曼看着袁军这个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悲哀,她对一旁的邵老说道:“王超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邵老看向了徐一曼:“对你何尝又不是呢?”
徐一曼淡淡说道:“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曾经天真的认为悲伤到极致只能用眼泪来表达,可是我最近才明白,真正的悲伤是哭过之后的无力感,你清晰的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知道一切都没有用了。”
邵老看着坐在墓碑前的袁军,说道:“袁军是军人,不论他现在有多么悲伤,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喊他归队,他一定会回来。我担心的是你,你还有前进的力量么?”
徐一曼看着盘腿坐在那里的袁军,认真说道:“在荒村的时候,王超就已经教会了我,一个真正的刑警应该怎么做。我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回来。因为我还要抓住犯罪顾问,替王超报仇。”
“江河呢?”徐一曼忽然轻轻的问道:“就连关登也来了,江河不来么?”
邵老扭过了头,看着站在远处的关登。
由于有严重社交恐惧症,关登不敢走近王超的墓碑前,因为这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前来吊唁王超的亲朋好友。他只敢远离人群,站在远处注视着王超的墓碑,从天亮一直站到日落。
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这是他吊唁王超的方式。
可从王超入葬仪式开始到结束,他们都没有看到江河的身影,江河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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