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张妈都不住在那个宅子里,单独在院里的其他屋子住对吧?”王江宁又突然插嘴。
“对,下人们都在侧房睡觉。不过张妈经常住在宅子里,好照应夫人和小姐。那天晚上是夫人不让张妈住,而且我们看那人既然走了,也就没在意,都回自己房间住了。我肯定不能住在宅子里的。”吴一峰正好逆着光,也看不清对面坐的几个人,谁问他都回答。
“那天晚上还有什么事?”眼镜转过头来,继续主导问话。
“没有,那天晚上就没什么事了。”吴一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着地面。
“第二天早上,小姐没有下来吃早饭。夫人把我叫了过去,说一大早就没看到小姐,让我开着车去找找小姐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学校。还让我悄悄地找,不要太声张。
“我到了学校问了人,说没见小姐来,就赶快回去给夫人报信。夫人很着急,让我带着张妈和几个下人都去找小姐,只留了看门的于老头在家。夫人说,十二点前如果还没找到小姐,就让我先回去接她,带她去警察局报官。
“我本来想先去报官,找警察来找找,夫人也死活不让,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声张,一定要先悄悄地找。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跟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瞎转。这自然是毫无收获。
“到了晚上,我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急忙回去找夫人。刚回到宅子,就看见那个吉田,他居然又回来了,就在宅子门口探头探脑。
“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敢回来?小姐不见了,说不定就和他有关。我从车上抄出一根铁棒,悄悄地绕到他身后,冲着他脑袋就这么来了一下子!”吴一峰说到这里,右手还像真抓了铁棒一样激动地演示了一下。
众人都不为所动。吴一峰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我把他打倒后,上去一摸,他还活着,就把他拖到车上,开到一个无人的弄堂里。弄醒他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对小姐怎么了?对夫人怎么了?他一个劲地摇头,说没有没有,还大叫大嚷的,我怕有人听到,一着急,就扯下裤腰带勒住他的脖子,下了狠手,没一会儿他腿就直了。”
眼镜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话道:“后来呢,你怎么分尸抛尸的?”
“我当时就想,我弄死他也没人看见,把尸体扔了也没人知道。我给他弄到后备厢里去,开着车又回到宅子后门,到后厨取了一把大菜刀,随手拿了几个麻袋,就准备找个地方把他给解了,扔到江里去。
“我本来是打算往江边走的,结果夜里路太黑,我心里也发慌,路上颠簸,还把车灯给弄坏了一盏。后来就跑错了道,一直跑到了将军山脚下。
“这时候想再折回江边就来不及了。没办法,我只好一路往山上开,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拿出刀来把他给剁了,扔到了路边,衣服什么的都烧了。后来就开车回去了,开到半路把刀随手扔了。”
“这么说,你是一时激愤?”接着眼镜阴阳怪气道,“我听说,那曲夫人一直独居,你如此在意这曲夫人,莫非,你和这曲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日本人莫非和曲夫人有什么纠葛,你心里嫉妒,这才痛下狠手?”
那吴一峰一听这话,几乎愣了两三秒,猛地一抬头,要不是给铁镣锁在椅子上,他几乎要挣扎着站起来冲眼镜扑过去,一阵声嘶力竭地怪叫:“放你娘的屁!”
眼镜显然很清楚他被锁得结实,冷笑道:“这么激动,这是给我说着了吧?”
吴一峰脸上的肉都在抽动,恶狠狠地盯着眼镜。
王江宁突然插了句:“吴一峰,陈婷婷也是你杀的吗?”王江宁其实现在已经完全糊涂了,只能诈唬一下吴一峰看能不能出点料。
吴一峰听到王江宁这句话,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王江宁,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小姐死了?”声音十分含糊,也亏得王江宁半听半猜才知道他想说什么,王江宁大声说道:“没错,在长江里发现了陈婷婷的尸体。是不是你做的?”
吴一峰却没有再接话,反倒是眼镜和书记员一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镜冲着书记员大喊着:“快,快去找医生!”书记员惊慌失措地向门口冲去。
梅檀迅速站起,快步上前一看,只见吴一峰浑身发着抖,嘴角一缕鲜血直流。
王徐二人迅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咬舌自尽?!”
仿佛是印证着二人的猜测一般,吴一峰突然张开嘴,喷出一大口血来,他的下巴和前胸顿时被血染红了,离他最近的眼镜被喷了一脸血。王江宁看得真切,吴一峰嘴里还吐出了一个东西,正好落在他被捆着的右手边。
那是一块还在微微抖动的舌头。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徐思丽和梅檀都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只有王江宁又更靠近了吴一峰。他看得清楚,吴一峰用手沾着血,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不、是、我。
第二十四章 初探曲府 (2017.3.15)
吴一峰被送进了手术室。门外,王江宁摇头叹道:“唉,也不知会不会死。”他身边站着梅檀、韩平还有徐思丽,这三人都默然不语。
老张刚洗完手过来,听到王江宁的话,随口道:“放心吧,死不了。”
王江宁半信半疑:“咬舌还不死?那说书的不是常说,大侠英烈,被敌人抓了,宁死不屈,咬舌自尽……”虽然刚才是老张第一个赶着去急救,吴一峰才能被活着送到最近的金陵大学鼓楼医院,但在王江宁心中,法医毕竟是管尸体的,救人的本事存疑。
老张眼睛往上一翻,没好气地说道:“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舌头上是有大动脉,问题是大部分人根本咬不到自己的舌根。有些像你这样听信咬舌自尽的,下了狠心就咬下来一块舌尖,除了疼得要死,屁事都不会有。姓吴的能咬下来这么大一块已经很不容易了!大部分咬舌而死的,都是创口出血呛进气管,给窒息憋死的。他倒没有,就是疼晕过去了……我说你俩能先别吐舌头了吗?”
王江宁和韩平立刻闭嘴,停止了咬舌根的尝试。
“你怎么看?”徐思丽微微一甩头发,小声问王江宁。
“蹊跷。本来我查到吴一峰这里,主要怀疑的是他和陈婷婷失踪有关。”说到这儿,王江宁偷偷瞥了眼徐思丽,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继续道,“虽然也有线索把他和碎尸案连到一起,可是他不太像是凶手。你看他,功夫好,不惜命,那么痛快把案子交代清楚,立刻自杀。但是在我怀疑陈婷婷也是他杀的之后,他拼了命也要写血字否认。不合理。更何况,他说的很多细节,和线索对不上。”
“但至少他知道的不少。”徐思丽露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对,他知道的肯定不少。现在我们知道了死者叫吉田有司,是日本人。这方面你那边有什么情报吗?”知道了死者名字,查出来的希望就很大了。王江宁知道,徐思丽手上肯定还握着不少东西。
“已经派人去核对入境记录了。但是别抱什么希望。现在的日本人,还有几个是走正规手续进来的?”徐思丽带着些嘲讽道。
王江宁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该顺着徐思丽的意思跟着损两句尸位素餐的官员还是要骂日本人居心叵测。不过徐思丽没等他接茬,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那帮清朝余孽,抓了你之后,这帮人就跟消失了一般。船行的火如果是他们放的,那吴一峰也脱不了干系。”
王江宁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那帮光头乱党们手上还欠着小黑皮一条人命,再加上离奇自杀的小杨、船行的陶长根,王江宁是断然不会忘记的。而且他也对那群人心有余悸。
“徐长官,您要的情报。”一个小跟班捧了两本卷宗,跑步从外面进来。徐思丽接过卷宗,小跟班敬了个礼,转身离开。徐思丽翻看时,王江宁伸长了脖子想蹭两眼,徐思丽却微微往怀里一收,冲着王江宁一瞪眼。
王江宁只好识趣地收回目光,和韩平说起闲话来。心里免不了暗骂,说好的通力合作呢?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王江宁一跃而起,迎上医生问:“大夫,情况如何?”
医生摘下口罩说道:“手术比较成功,还有些出血,但是生命没危险了。患者还在昏迷,诸位长官如果有什么问题要问,只能等他醒过来再说。”医生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已经说不了话了,要问问题只能写字。”
这些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吴一峰的命能保住,就是最好的结果,总有地方用得上。
那边徐思丽已经开始雷厉风行地给手下布置起任务,要把吴一峰牢牢看住。王江宁走到梅檀身边,小声问:“教授,这边没什么要忙的了。我打算去吴一峰的雇主,文曲楼的老板娘曲文秀家里去探探虚实。您要是忙的话……”
话刚说一半,梅檀打断道:“我和你一起去。”语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曲文秀是陈婷婷的亲妈,王江宁知道梅檀肯定会跟去。但是他去了,徐思丽八成也要去,这一对要是在曲家再闹点什么名堂来可怎么得了。
看样子也拒绝不了。王江宁无奈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徐思丽。徐思丽已经把任务交代完,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江宁说:“曲家现在嫌疑最大,不管是碎尸案,还是那个女学生失踪的案子,现在吴一峰说不了话,就只能去撬开那个曲夫人的嘴了。我是肯定要去的。女人有对付女人的方法,你们几个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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