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接过来瞥了一眼:“这不是鼠莽吗?”
“鼠莽?这不是莽草吗?”王江宁有些奇怪。
“是叫莽草,本来是味药材,不过这东西有毒,现在早没药店卖了。湖广一带的山人拿它当老鼠药用,所以也叫鼠莽。”
听道士这么说,王江宁心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忙对他一抱拳:“道长果然是高人,多谢指点!”
“高人不敢当,下次别再偷偷摸摸跟踪我就行了。”小道士挥挥手,走得潇洒。留下被揶揄了的王江宁大窘。
从药店出来,韩平已经着急要回警察厅,王江宁也不留他,只嘱咐了两三句,韩平想了想点头应了,俩人各自分手不表。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已经关门好几天的李氏汤包店的墙头,有个诡异的身影如猫一般时隐时现。
第三天一大早,王江宁挂着黑眼圈来了警察厅,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小老头,那老头眼神闪烁,透着一股子猴精。
王江宁一把抓住刚买了早点回来的韩平:“人带来没?”
“带来了,你这回可要有把握啊,昨天给上峰骂死了,这回可是把人都带回来了,再没事找事儿,人家跑到上峰那里二报一下,豁子就撕大了。”韩平患得患失地嘟囔着。
“放心,今天一定见真章。”王江宁拍了拍韩平的肩膀,招呼着那小老头一起到后面的候问室。
一个小警察打开了候问室的门,韩平和王江宁一起进来坐定。
对面灯光下还坐着一个人。
“张浩?对吧。”王江宁乐呵呵瞅了一眼面前的登记表。
“对对对,哎呀您二位是官老爷啊,我有眼不识泰山,早知道昨晚多送您二位两笼包子了,在下昨天言语不敬,给二位长官赔不是,赔不是。”坐在对面赔着笑脸说话的,赫然就是昨天王江宁和韩平一起吃包子的张天记老板。
“您客气,今天请您来,可不是为了昨天的事儿。说说吧,最近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没?”王江宁把腿又翘到桌子上,两手撑在后脑勺上。
韩平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
“缺德的事儿?没有没有,我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开个店面养家糊口。”张老板一脸的无辜样子。
“张老板,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我断不敢请你来。既然请你来了,那我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你家宅子斜后面的李氏汤包店最近出的事儿,是你干的吧?”王江宁说到最后一句,笑容收了起来,直视着张浩。
张浩似乎被王江宁吓到了,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急促地说道:“长官您可不能乱说啊!李寡妇家出事儿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啊!我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人,她家的东西不干净与我无关啊!”
“张老板,李寡妇的铺子和出事儿的那几个孩子,我们都查过,那些孩子是中了莽草毒。这莽草与李寡妇做馅料的一种叫八角的调料长得非常像,李寡妇进货的调料店我们也查了,却是一个莽草都没发现。所以,那些莽草,是有人在李寡妇买了调料回来以后,趁着李家不备,偷偷加到李寡妇的调料原料中的。那个人,就是你。”王江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冤枉啊,冤枉啊,长官,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张浩都快哭出声来,额头上全是汗。
“张浩,我本来不想搞得太麻烦,你既然不承认,那没办法,我就吃点辛苦,让你心服口服。给你见个人,你认识的。”王江宁说着,朝门外挥了挥手。
那个小老头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张浩见着这小老头,脸上顿时变色,冤枉的叫声也停了。
“他叫鼠药李。找他可真费劲,昨晚上差点没把我腿跑断。莽草这东西,两湖那边的人经常用来做鼠药。这南京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我认识不少,卖老鼠药的却不认识几个,幸好哥们码头上的兄弟和眼线多,唉,扯远了。总之呢,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就鼠药李一个,是两湖的,你是湖南还是湖北的?”王江宁说着转头问那鼠药李。
“湖北,武汉人。”鼠药李点着头。
“哦。对,武汉人。我昨晚找到他,他那里果然有鼠莽,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二十多天前,有个人在他那儿一股脑买了三斤鼠莽,还有其他各色鼠药,而且,买东西的还是个长沙人,对吧鼠药李?”
“对对对,二十多天前,在夫子庙那儿。”鼠药李话一多,武汉口音就漏了出来。
“是我买的,我家做饭馆生意,就怕老鼠多,买点鼠药,怎么了?我却不知什么鼠莽莽草的,都以为是鼠药,撒在我家了。”那张浩倒是很坦然,见有人证在,便应承了下来
“都撒在你家了?我昨晚从李寡妇家翻墙跳到你家,除了你和你媳妇儿睡觉那屋子,其他地方我都翻了个底朝天,怎么一颗莽草都没找到?”王江宁说着打着哈欠。
“你,你昨晚进了我家?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我家?”张浩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
韩平也担心地看了看王江宁,这种手段就算得来证据那也是危险得很啊。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你家,我就想看看,外人要想进李寡妇家的厨房,翻墙进来到底难不难。谁知道我刚一翻上院墙,就发现你家和李寡妇家虽然是斜对着,却是通着同一道院墙,我就顺便走过去瞅两眼,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从那边到李寡妇家,自然也是轻松无比了。”
看一眼努力克制紧张情绪的张浩,江宁突然一拍桌子:“张浩,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这整件事就是你干的!你的包子铺和李寡妇家离得最近,她家生意好你家生意自然不好,你是年初才开的张,到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你才决定来个铤而走险,给李寡妇的包子里下毒。若是寻常的毒物,客人吃了闹肚子甚至死人,到时候查起来那容易得紧,更何况若是下毒,李寡妇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她嫌别人吃她家包子吃太多所以给顾客下毒?疯子才这么干。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说到这里,王江宁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十三香是大家都用的调味料,八角是十三香里很重要的一味,而你恰巧又是长沙人,自然也知道你们那边用来毒鼠毒鱼的莽草,无论是样子还是气味都和八角甚像。更妙的是,这莽草毒和一般的毒物不同,它没有肠胃反应,吃下去也不上吐下泻,而是精神出问题,如同吸大烟甚至是鬼上身一般疯魔了,再说用作调料,客人一次也不会吃太多,非要长期吃才能慢性中毒。你算准了李寡妇进调料的日子,二十多天前,你从鼠药李这儿买了莽草,在李寡妇进调料的第二天趁夜翻墙进了李寡妇的院子,把莽草混进了八角的袋子里。你知道李寡妇为了保证调料不受潮,都是每天后半夜早起磨粉调馅,每天只磨当天用的,所以你只能加莽草原料进来没法直接加粉。你算准了日子,每天吃的那些调料,要吃将近一个月,再潜伏个十来天才会毒性发作,那时候掺杂有莽草的那袋八角早就用完了,这样证据全无,你自然永远不会被发现。而几个孩子中邪一般的症状,也恰巧让别人不会认为是包子馄饨有毒,而是李寡妇的包子铺有鬼,从此她的店再无生意,你的包子再难吃,生意也差不了了。只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
王江宁突然停下来,现场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张浩不说话,只是看着王江宁。
“你算好的中毒时间,忘了算孩子。小孩子比成年人中毒累积的时间短得多。不过二十多天,就有三个小孩子发病,李寡妇也直接关了铺面不再经营。那些没用完的八角和莽草,都因此留了下来。我估计这些日子你还挺担心的,东西没用完,留下对你就是隐患,所以你肯定想方设法想把这些莽草捡回去,但是我们把所有的调料都搬走了,你根本没法下手。这才便宜了我,顺利破案。”王江宁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我是在鼠药李那里买过莽草,但那是我拿来药老鼠的。李寡妇家里的莽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证明她家的莽草是我放的?你有证据吗?”张浩突然反问道。
韩平皱了皱眉,担心地看了看王江宁。
王江宁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说了,敢请你来,我自然是有十成把握。我还真有证据。这还要多亏了鼠药李。你买莽草,不敢去大药店买,只好找他买,却不知道他有个好习惯。他为了让自己的鼠药效果好,特地在所有的鼠药里面要么加了糖粉要么刷过稀糖浆。所以他的鼠药比别人家的要贵些。你若是去药房问过,就知道他卖的鼠莽可比药房的贵不少。‘鼠药李,鼠药糖’,南京城里你还真找不到第二家在鼠莽上裹糖浆的。我可是亲自舔了两颗从李寡妇家里搜出来的莽草,甜的。当然,我后来特细致地漱了几遍口。你要是不信,自己舔舔看。”
说话间,王江宁扔了一颗莽草到张浩跟前。
至此,张浩的心理防线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崩溃下来,大哭着道:“我交代,我交代……”。
韩平站起身来,激动地冲门外面喊:“来人!给他详细做笔录!我要去给丁探长报捷!”
数日后,李氏包子铺。
王江宁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报纸——硕大的标题写着《探长丁京晖智破毒包子案 同行竞争寡妇蒙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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