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怒或恐慌,也没有尴尬或羞涩——我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眼前近乎无瑕的胴体,她同样回望着我,仿佛是画师与模特之间无言的灵魂交媾。
“对不起。”没想到先开口致歉的是她,“让您久等了。我经常会犹豫不决该穿哪套衣服,往往一拖就是老半天,忘了您还在等我问话呢。”
说完,她不疾不徐地套上条黑色的长裙,再把白色的衬衫罩在身上,认真地扣着扣子。
“没有……我的问题基本都问完了。该准备撤了。”我假装刚意识到失礼,说话的时候把目光移向别处,“跟院子里瞎逛,误撞进来的。”
“花很香吧?”
“嗯?”
“外面的花啊。”
“哦,是。住这儿,还真是养生的好选择。”
“收拾起来却不轻松呢。”
“那倒是……”
我们都有意无意地略去了对半分钟前那个场面的评论。
而我则有意无意间窥探到了某个“小秘密”:卧室的四壁上,挂满了许多大小不一照片,都是双人的合影——庞欣,以及至少二十个不同的男人。
她不是什么“从良妓女”。
庞欣系好衣服,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环顾四周,然后又低下头:“很不堪,是吧?”
我有些心痛的感觉:“你开的那些店,其实都不赚钱的吧。”
“嗯。”
“所以你就一直在供养那些女孩子开店?”
“如果和不同的男人交往也算工作的话,而且还都是有家室的男人……好像外面把我这种人叫‘职业第三者’。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就是了。”
“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我无措地来回踱了几步,思维几乎完全滞顿了,“我只是没想到……我是说,我还以为……”
“以为我已经脱离了肮脏的行当,当后台老板了,对吧。”她无奈地摇着头,“悲剧哦,生活本就是很艰难的事情呢。”
我再度审视着周围的照片,有些出神。
她走到我身侧:“您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
“我只是……想起和一个年轻女孩共同度过的很多个不眠之夜。”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手机铃声把我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是彬打来的。
“啊哈,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你都不会再打给我了呢。我的声音?没事,就是有点儿累……正在外面走访许春楠那个案子,快完事了……行啊,什么时候?没问题……哦对了,我刚得到一个启发,就是关于那个用‘蜘蛛’的凶手……彤哥不是说应该是什么C08型号么,而且还分两款,一种V10的全钢结构,还一种是什么劳什子的……就是黑色塑胶刀柄的那款,对,我现在很确定,凶手用的是黑色塑胶刀柄的‘蜘蛛’牌折刀……以后再跟你解释。你马上帮我通知队里,应该能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记住,是黑色刀柄的‘蜘蛛’……对,好……我一直开着电话,有进展随时联系我……”
挂上电话,我才发现庞欣站得离我极近,而且一直在看我:“同事么?”
“呃……不算是,也差不多吧。”我揉揉眼睛,“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照片挂在……不会觉得不舒服么?”
“不会么?我不知道……能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骗自己?”
“我总希望,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只是想要我的身体。”由于离得很近,我能看到她面颊下的血管仿佛在轻轻颤动,“他们也许对我是有感情的呢,应该会有一些的吧……一定有,一定有的。”
“那,你对他们呢?”
“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
糟糕!她的眼泪怎么又出来了?
“我只是被人包养的情妇么?我不知道……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他们是喜欢我的……”
是的,我能感觉到,她的孤独。
“当……当然……我想……”我应该说点儿什么,舌头却又不听使唤。
庞欣突然像落叶般飘入我怀里,哭出了声:“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真正喜欢过我——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天旋地转。
她的身体和我想象中一样,温暖、轻盈、柔若无骨。不知是为什么,我合拢双臂,怜悯地拥抱了她——不晓得有多长时间,或是多短——然后无限遗憾地抬起左臂把她推开少许。
模糊的意识中,我最后做的,便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右手一记摆拳挥了过去……
2
“诚哥,你看到裸女后,竟然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
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我喝了些水,头还有些昏沉沉的,负责看护我的小姜却唧唧喳喳问个不停:“你不是撞大运识破的她吧?”
“老刑警就得有这种职业嗅觉,知道不?再说了,哪里有‘破’门而入这么夸张,我用手推的好么?是推门而入,推门……”
“可韩哥为什么一打电话就说你出事了,要我们赶紧支援你呢?你找机会偷偷联系他了?”
错,是他打给我的——彬绝对是我的救命福星,不早不晚,恰巧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打来了电话。
“啊哈,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你都不会再打给我了呢。”——纯属扯淡,我跟雪晶昨晚就和他们小两口一起吃的饭看的电影。彬听我一上来就这么说,肯定觉察到有状况。
“正在外面走访许春楠那个案子,快完事了。”——这是告诉他我在和某个叫“庞欣”的在一起。你不知道?可以去问小姜嘛,记得找她要那几个“庞欣”的地址清单哦。
“你马上帮我通知队里,应该能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我自己明明是刑警,却让他一个律师帮我汇报案子?神经病啊!大哥,这么说你再不明白的话,那我可真得死不瞑目了。
“我一直开着电话,有进展随时联系我……”——不方便现在说地址,让队里定位我的移动电话吧,OK?
不过最关键的是:恰巧是他——非他不可。
“对,我现在很确定,凶手用的是黑色塑胶刀柄的‘蜘蛛’牌折刀……”
“记住,是黑色刀柄的‘蜘蛛’……”
黑色的“蜘蛛”。
黑蜘蛛, Black Widow Spider,亦称“黑寡妇”,是一种通体乌黑的红背毒蜘蛛。人被蛰咬到的话,受其自体分泌的神经性毒液影响,会出现发烧、心悸、痉挛等症状,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另外,雌性黑蜘蛛还有一种本能习性,就是自食同类——母蜘蛛与公蜘蛛欢好之后,为了保证繁衍后代的营养,就会吃掉公的;当然,即便是“她”产下后代,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孩子”一样可以随时拿来果腹。
下毒与噬同类这两个特征,也令“黑寡妇”作为一种连环杀手的分类名称,在西方犯罪学界被广泛使用,特指以自己丈夫、亲属、情人等为侵害目标的女性连环杀手。
综上,我在电话里传达给彬的是一个非常隐晦,隐晦到任何人听起来都可能一头雾水;却又极其简单,简单到我确信他能在第一时间读懂的双关语——
“黑寡妇”。
“你小子也够愣的,见着光屁股的推门就进,裤裆里撑着旗呢吧?”第二天中午见到白局的时候,他正在庞欣的那个植物园里指挥一干人众挖掘现场,“市局搞了只狗来帮忙,这会儿它比你好用,回去歇着吧。”
“那个庞欣怎么样了?”
“被你抡圆了一拳扁进医院,后脑还撞在梳妆台上,怎么样得看她运气了。”老白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我,“你小子什么时候对失踪人口那么敏感了?”
因为——
“想起和一个年轻女孩共同度过的很多个不眠之夜。”
为了许春楠案,我和小姜曾连续数个通宵查遍了近几年的失踪人口记录,线索没找到,但那些失踪人口的模样,我一时还没忘,所以一进庞欣的卧室,我就被骇住了。
一屋子的冤魂,都在森森然地盯着我。
眼下这满庭的枝繁叶茂,令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找到多少了?”
“挖出来七个,送走五个,还有一堆没来得及挖的。你小子连续杀人犯没抓着,倒搂草打兔子撬出个更狠的娘们儿。”老白朝着插了遍地的小红旗用力地吸着烟,牙花子咂得吱吱响,“这他妈寻尸犬的鼻子太灵,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目前的数字是十四,我这儿实在放不下,市局拉走了不少,肯定不止这数。”老何摘下手套,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寡妇门前是非多,后院死鬼更多。”
法医队的楼道出入口没灯,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搞得我总不自觉地往两边张望:“都是失踪人口?”
“就算原来不是现在也肯定是了,身份不好甄别。行动队和各派出所正满世界走访找比对的检材呢。我这里确认出两个,市局那边还不清楚。”
“听老白说在她卧室里一共发现了二十七张合影,你有的忙了。”
“无所谓啦……我是指干活。死了这么多人,市局都冒冷汗了。”老何拍拍白大褂的两侧,“我只是很高兴不用在尸检台上看见你。不觉得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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