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秦叔就像完成一件重大任务,抛掉了背上的千钧重负,抬头看看天上的烟花,腰杆一下挺得直了,背着手走进了家门。
有那么一刻,背手走进家门的秦叔,背影是那么的落寞,给我一种魏晋名士的傲世孤独感,让我想起来,秦叔那句“是真名士自风流”。
我趴在门口感叹秦叔的背影时,耳边响起中年抬轿鬼的声音:“小七,咱们要快一点,天就快亮了。”
然后我的家门前,那两个抬轿鬼,二叔和那个小七,发起了轿夫的“嘿吆”的用力声,还有那顶鬼轿的咯吱声。
我知道,是秦叔扔出的那个东西,用了障眼法我才看不到鬼轿,不过障眼法,瞒得过眼睛瞒不过耳朵,所以鬼轿经过的声音被我听到。
要是我身上没有石敢当,就跟普通人一样,是听不到这声音的。
以后大家黎明前出行的时候,感觉身边有异常的轻微气流,眼前又突然红光一闪,假如你是男子,大摇大摆的走就行了。
假如你是一个女子的话,我建议你屏住呼吸快步前行,千万不要试着去一探究竟,因为那台鬼轿如果是空的话,你很可能会被拉进轿子,抬到一个让你无法接受的地方。
听到抬轿鬼的声音,怕他们经过的时候看到我在偷看,我连忙蹑手蹑脚走到店里,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凉水,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我从小在我爸熏陶下,喜欢看历史书,史书里有的是尔虞我诈,所以我有不同一般的成熟,凉水下去了,一股冰冷从我心底升起。
刚才秦叔用过障眼法之后,给我那种魏晋名士高洁的背影,反而让我感觉物极必反,我突然冒出一个阴谋论。
秦叔很有可能是养马会的人,那个上了轿子的女尸,就是秦叔一直养着的,现在养好了,利用鞭炮召唤鬼轿,让抬轿鬼接走女尸,肯定是准备给某个横死未婚男子配阴婚的。
秦叔要不是养马会的人,他怎么会对养马会那么了解?
养马会本不会和本县有牵扯,为什么十八年前,姜裁缝和我爸会去扬州的荒郊,挑了养马会的总坛,这很有可能是养马会的帮派内斗,秦叔利用了姜裁缝和我爸,透露一点信息给这两个年轻人,利用他们的热血沸腾,打倒养马会的旧班子,培养自己扶持的新势力。
这么看来,秦叔是养马会的高层,很有可能,最低是苏北地区的扛把子。
那秦叔为什么告诉我去掉程月身上尸油余毒的法子?应该是他想让我帮他先养着程月,等到我养好了,他再出手或者让养马会其他人出手,把程月从我身边夺走。
以后我一定要小心一点秦叔,尤其不能让她接触程月,这老小子,自从程月来了我家,他来我家串门也串的勤了。
还有秦叔的老婆,整条古玩街的人都知道她经常把秦叔的脸抓破,但是她好像几年都没露面了,说不定还是秦叔的同伙。
我坐在店里的小板凳上,被这个阴谋论折磨的头疼欲裂,过了好久,窗外亮了起来,太阳终于出来了。
脚下传来一个喵呜,大虎跳上了我的膝盖,蹲在我大腿上,自从程月醒来,这只猫咪很久没跟我亲热了。
我伸手去摸大虎的头,刚想夸它两句,眼前香气袭人,程月的羽绒裤和小皮靴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手还没摸到大虎的头,大虎已经从我大腿上跳走了,我抬头一看,这臭猫小子,原来不是想跟我亲热,而是拿我的腿当跳板,跳进了程月的怀抱,现在正贴在程月胸前,在两山之间的月牙上蹭着身子,羡慕的我咬牙切齿。
程月的一双美目羞答答的看着我,怯生生的对我说:“老公,我饿了……”
美人的话犹如山泉叮咚,把我从阴谋论里解救出来,我也意识到了推理的漏洞,万一,秦叔送出的女尸不是给别人配阴婚的,那我所有的推论都错了。
等老史回来,我要跟他想办法到秦叔家里,去看看有没有养着成排的女尸,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把思绪从秦叔身上解放出来,站起来对程月说:“哎呀,我的月儿起来了,饿了好办,咱们马上吃饭。”
程月点点头,大虎也从她怀里伸出头,喵呜一声,很是期待早餐的样子。
我不客气的敲了大虎的头一下:“姐姐有好吃的,你没有,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大虎缩缩头,把头埋到程月的臂弯里,去享受本该属于我的温香软玉,连理都懒得理我了。
地锅里的火已经灭了,我重新生火,做好龙骨笋汤,又用龙骨笋汤煮了饺子,给程月和我各盛了一大碗。
饺子是芹菜肉馅的,正和我的胃口,程月喝汤比较多,一个饺子也不肯吃。
看来程月除了龙骨笋,其他的还不能吃。
第75章 鸿毛掷命
我没有给大虎盛饭,但是程月把她碗里的饺子都挑到了大虎的猫食碗里,大虎埋头大吃,那尾巴甩的跟风扇一样,我真想起来对着它屁股来一脚。
这小子吃好,还挑衅的看着我,喵呜喵呜的叫,意思是我不给它吃,它也能吃饱吃好,这是跟我叫号呢。
看大虎嘚瑟的样子,我实在气不过,把筷子上一个鸡爪子扔过去砸它,又被它跳起叼在嘴里,按到爪下啃了起来。
我真想走过去跟它干一架,不过我没有赢的把握,想想我还是放弃了。
我夹起一个饺子,递到程月嘴边,开始劝她:“现在是春节,饺子饺子,更岁交子,是‘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本来昨天咱们就该吃的,结果忙得忘记了,所以今天必须吃,听话哈,乖,你不吃的话,咱们就会有大灾难。”
我这么上纲上线的软硬兼施的一说,程月再怎么也不能拒绝,她只吃了饺子皮,并没有吃掉里面的馅。
程月放下碗,示意吃饱了,我夹起她碗里的肉馅,心里龌龊的想:美人咂巴过的,我这么一吃,就等于跟她亲嘴了。
我就这样一边嚼着嘴里的肉馅,一边看着程月的樱桃小口。
吃好收拾好,我收拾了家里的玉件,盘算着过年的财路,龙骨笋快没有了,我相信老九那里肯定还有存货,不过要想让他吐出来,必须出高价,我要抓紧搞到更多的钱。
快到中午的时候,阳光终于驱散了浓雾,院子里暖洋洋的,程月跟大虎也坐到了院子了,有阳光在,我不怕有阴物来伤害程月。
程月正跟大虎玩的开心,在我没有撩她的情况下,脸上突然飘起红云,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跟我说:“老公,血饮之处,在哪里?”
吓得我心里一惊,好家伙,龙骨笋汤吃的不过瘾,难道你想换个口味,找个地方喝我的血?
不会真的是老史说的魔吧,看程月娇羞的样子,不可能是魔,就算是魔,想吃肉我都给她,别说一点血了。
现在我回想起老史师父不让老史找那个魔报仇的事,说不定老史师父跟我一样,当初也是自愿的。
我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到程月嘴边,对程月说道:“就在这里喝好了,别人看不见的,不过你要注意可持续开发,别一次性喝光了。”
说完我咬紧牙关,心想你随意吧,我心里升起一种为了爱不惜一切的壮烈感。
虽然程月听不懂什么叫可持续开发,也明白我是让她喝血,她打开我的胳膊,着急的说:“不是要喝你的血,雪隐,‘独钓寒江雪’的雪,‘筑中置铅鱼隐刀’的隐。”
“雪隐”,我明白了,连忙把程月拉到卫生间,看到马桶旁边的纸巾筒里面有纸,掀开马桶的盖板,简单告诉程月怎么使用,这才退了出来。
雪隐之所,其实就是五谷轮回之处,是古代对厕所的委婉称呼。
我爸我妈曾经因为“雪隐”这个词的来历争辩过,我妈沿用古人的解释,说雪隐出自宋代的典故:高僧雪窦明觉曾在杭州灵隐寺打扫三年厕所,雪窦明觉的“雪”,灵隐寺的“隐”,合而为“雪隐”一词,便成了“厕所”的代名词。
我爸是走野路子的“考证派”,说以前的达官贵人家里的厕所,是一个铺满鹅毛的大坑,浊物自人体排出,掉到坑里陷入鹅毛,不但能盖其脏还能掩其臭,就像隐藏在白雪里面,所以叫雪隐。
当然,最后的争论总是以我爸的失败而告终,我妈获胜不是因为她的史料充实,而是因为她的眼泪,只要她的眼泪一打圈,我爸没有不顺着她的。
想起我爸和我妈的恩爱,我非常想和程月也走到那一步,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爱情很神圣,我跟程月玩弄“老公”“公子”这样的小伎俩,有点过分了,我要跟我爸一样,用学识来争取美人的欢心。
独钓寒江雪,那是连老史都知道的诗词,筑中置铅鱼隐刀,出自李白《结袜子》一诗,这个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讲的是高渐离刺秦皇和专诸刺吴王僚的故事。
女尸肯定是出自大户人家,懂的不少诗词,这些记忆现在存在程月脑子里了,幸好,我岳愤也久读诗书——我厚颜无耻的给自己戴上了一顶书生的帽子。
程月还在卫生间里,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到《结袜子》这首诗,然后用悲壮的语气,诵出了口,声音不大,正好能传到程月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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