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放下手上的木偶,走到了门边,一下子打开了门。扑面而来的,似乎是一股热气,热气中伴随着一种先前我曾经闻到过、“穆桂英”头发上的那种腥味、潮湿味、还有中药的味道,就好像是在闭塞的环境里,点了一个温度很高的炉子,那种迎面而来的热浪和门外的感觉区别非常明显。也正是因为这一股热浪,才让我察觉到,原来先前我们看木偶的这个屋子里,竟然在盛夏时分,也这么阴冷。
屋里光线很暗,但还是能够看到屋里的情况。我看见老太太正被朝着门。面朝着墙,身上盖着一层不算厚的被子,似乎正安详地睡着。于是我转头问夏老先生说,您老伴儿最近这些日子,也是经常性地会嗜睡吗?夏老先生说也不完全是,起初的那段日子还好,可是到了最近这一个礼拜,嗜睡的现象就比较明显了。
最近这一个礼拜以来,老伴儿除了嗜睡之外,精神还变得非常不好。有时候连吃饭的时候都能够睡着,即便是醒着的时候,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想起来最初莫郎中给老伴儿摸骨的时候提到过,如果这一个坎过不去的话,那就彻底过不去,无从谈以后了。
夏老先生说,所以这次请司徒小师傅来,假如救不了她的话,恐怕这段日子,就是她最后的时光了。说完他深处布满皱纹的手,在自己的眼角擦了几下。我心里有些酸涩,作为我这样的人,面对的常常都是生死。按理来说,我应该比一般人更加习惯这种感觉才对,可是我却很难做到,也许哪天我真的对此麻木了,我的人性也丧失得差不多了吧。
于是夏老先生的言下之意,已经把我从单纯的帮助人,上升到了救人救命的高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泥身沙弥
冷静下来之后,我需要将整件事进行一个有条理的梳理。问了夏老先生老太太的生成八字,左手画了个井字,将手心分成九宫格状,按照八字和姓名开始起卦。这通常是比较保险的办法,为的是不错漏任何一个线索。
卦落坤二宫,主西南方,属土,主色黄。主数二、八,主立秋,主家中老年女性、母亲,主臂、胸、腹部。
这是一个我看不懂的卦象。主立秋,而当下的时间,则是刚刚进入夏季,如果要说立秋的话,只能前推一年,而那个时候夏老先生家里一切都正常,所有怪异现象,充其量也才发生了一个月而已。主数二、八,我也暂时不明白到底所指何意,是老太太如今的年岁按虚岁算的话,带二带八的意思吗?可老太太的八字告诉我,虚岁七十一,和这两个数字毫无关联。主臂、胸、腹,是指这些地方有一些异常现象吗?可我在向夏老先生求证的时候,仅仅得知老太太有一些轻微的心肌炎,别的地方都没问题,假如胸可以概括“心脏”的话,这勉强能够算作一个准确之处。
而家中老年女性。这点毋庸置疑,于是我问夏老先生,你们家有孩子吗?因为卦象其中一相是指代母亲。可是夏老先生却惆怅的说,本来有个孩子,但是在1942年的时候,死于战乱。我问道1942年。是那场大轰炸吗?夏老先生说是的,当时因为家族没落,自己这一脉的手艺其实在民国政府时期,还是被很多社会高层人士所尊重,于是也渐渐恢复了不少生气,正当自己觉得复兴家族手艺有望的时候,那场大轰炸,夺取了许多人的生命,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的儿子。
老伴儿在生养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就无论如何没有办法继续生育了。具体的原因老两口也不清楚,而这唯一的孩子被炸死之后,自己也没办法继续要孩子,于是就这么继续过了几十年,老两口互相照顾。说到这里的时候,夏老先生有些伤神,说如果这陪了我一辈子的人就这么比我先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恐怕我也没什么盼头了,很快就会随着她而去的。
看着夏老先生这么黯然,我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按照目前所掌握到的所有讯息,除了木偶长头发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外,我找到一个有可能非常关键的线索,就是这些奇怪的木偶,真正有问题的,还是这台《杨门女将》里的这部分木偶。
我再次回到木架子跟前,摆上水碗,开始做水碗圆光术,烧过符纸之后,碗里的显影。出现了一个头大身子小的人影。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小孩子因为儿童的身体比例而言,脑袋会比较大。于是我联想到夏老先生老两口在1942年大轰炸的时候死去的那个孩子,于是我问道,看样子这显影是一个小孩,大概5岁到8岁吧,你们的孩子当时遇难的时候。是差不多这样的年纪吗?夏老先生立刻摇头说道那不可能,因为当时孩子遇难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并且已经成家了。
接连的碰壁让我的心态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如果在以往的话,起卦加圆光术再加上兵马香,就算是不能断言一件事的全部来龙去脉,也总能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可眼下三招已经用了两招,却依旧一头雾水,所掌握到的信息,其实都是不用算卦就能掌握的信息,对于我来说。就没有意义。
于是我开始有点焦躁,我深知如果我救不了老太太的话,很有可能这几天过去之后,她就会因此离世,而她一旦走了,夏老先生也必然会忧郁过度,随着而去恐怕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会为此内疚很长时间。可是师父教过我,我们只是寻常的修道人,我们所掌握的能力虽然大多数人没有掌握,可也只是职业属性不同罢了。就好像有些会开坦克会开飞机的人,对于我们来说,照样是遥不可及。所以当这个职业特殊却又平凡的同时,我们更加不能装作无所不能,超过能力范围的事情,我们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可我没有死心,因为我还剩下一招没用,那就是兵马香。眼看前两招都作用不大,我就在屋里点上了兵马香,其实在点燃之前我曾想过,烟雾的走势,多半就会奔着那堆木偶而去,并且极大的可能,会萦绕在“穆桂英”的身上。可当我点燃之后,烟雾先是在屋里盘旋了一阵,接着就直奔着穆桂英而去,这一点和我料想的完全一致,正当我准备掐灭兵马香的时候,烟雾的走势突然一转。直挺挺地朝着户外飘散过去。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不已,至少给了我一种新的线索,如果还无法查出,那也只能是我的能力问题。我让夏老先生在家里等着,我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跟着烟雾走去。夏老先生住的房子是简易的平房,门外就是一个堡坎。堡坎下就是川流不息的行人。而当烟雾飘到堡坎边上的时候,却突然一个转向,朝着屋外一角摆着的一个烧制坛子飘了过去,并且萦绕了一阵,久久不散。
所以这就给了我一个信息,这坛子有古怪。坛子是装东西用的。但是却没有封口,并且是口朝上。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堆蜂窝煤和瓦片上边。我走到跟前凑近了看,发现坛子的口上结了蜘蛛网,在里边,竟然装着一个泥身打坐状的小沙弥。
我用兵马香的把子将蜘蛛网捅破,接着伸手进去,把那个泥制小沙弥给捡了起来,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发现竟然和我起初在碗里看到的那个头大身子小的显影,极为相似。
显影的指示和现实中的发现一旦吻合,就证明事情超前迈进了一大步,这令我喜出望外。因为我终于又有机会救人了。那个泥身小沙弥大概有我一个手掌的高度,最宽的部分大约直径接近一个老白干的瓶子那么粗,从上边微微破裂的部分可以看到里边红色的泥胎。外观斑驳,鼻子也掉了,看上去不像是最近几年的产物。假如说这个泥身小沙弥是造成夏老先生家里出现怪事的主要原因的话,那说明这个小人,起码和那个闹事的鬼是有必然的关联的。
我将小人拿在手上,然后走进了屋里,问夏老先生说,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他说是去年的时候,老伴儿去河边洗衣服,看到鹅卵石堆里有个红色的东西,还以为是上游冲下来一块红色的石头,于是就去捡了起来,但是挖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泥制小人。虽然有些破旧了,但被江水冲刷得很是光滑,而且看上去打坐的姿势也很讨人喜欢。于是洗完衣服就一道带了回来。
我告诉夏老先生,你们家遇到的这些事,十有八九都是因为这个泥人而引起的。我把泥人翻了一面,将露出泥胎的部分给他看,然后问道,这个裂痕是新的,说明是才开裂没多长时间,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夏老先生说,这的确是没多久以前的事情。可能是这个泥人在水里浸泡了太久,已经浸透了,被带回家以后一直放在比较干燥的地方,所以就开裂了吧。我问夏老先生。还记得这些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吗。夏老先生想了想告诉我,大概是去年8月份的事情吧。我比着手指算了一下,没有错了,那个时间段,正好是立秋的前后。
于是这么一来,起初起卦的时间上,再一次吻合了。泥人是主要“嫌犯”的可能性又再次大大增加。可是我依旧有些不明白,就算这个泥人是有灵性的东西,那为什么会突然转移到屋里的木偶上,是因为想要换个身子吗?那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穆桂英?而它又是怎么知道“杨门女将”里那些女性角色并能够准确地讲它们一个个掀翻?最不解的,是为什么木偶会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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