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丁春妹很顺从地回答:“明白了。”
“说,你和岳军是什么关系?”
“我们……我们……”
“说实话!”
“我们……有时候他在我这里过夜。”
江阳点点头,这关系从刚刚两人的神情中也可猜出大半,城市里叫偷情,农村叫姘头。
“他经常来找你吗?”
“嗯……有时候。”
“一个月几次?”
“不好说,三四次,五六次。”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关系的?”
“几年前。”
“具体什么时候!”
“大概……大概2001年。”
“侯贵平死前你和岳军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对。”
江阳微微眯了下眼睛,停顿着没说话。丁春妹抬起头,发现对方正在盯着她的眼睛。
江阳放慢了语速:“我们现在已经查出来,侯贵平不是自杀的,他是被人谋杀的!”
丁春妹瞬间眼角抖动起来,指甲掐进了肉里。
“谁杀了侯贵平?”
“我……我不知道。”丁春妹很是慌张。
“侯贵平死前和岳军多次发生冲突,岳军扬言要弄死侯贵平,你说侯贵平强奸了你,以你和岳军的关系,你自然会把这件事告诉岳军,他怀恨在心,所以跑去杀了侯贵平,对不对!”
“不是不是,他没有杀侯贵平。”
“这件事你也知道,你也有份,对吧?”
“没有没有,不关我们的事,侯贵平真的不是他杀的!”丁春妹紧张地叫起来。
江阳一动不动盯着她:“那是谁杀的?”
丁春妹慌忙低下头:“我不知道。”
此后,无论江阳怎么问,丁春妹始终否认她和岳军杀了侯贵平,在谁杀了侯贵平这个问题上,她坚称不知道。
一个多小时后,朱伟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把江阳拉到一旁,低声道:“岳军坚称孩子是捡来的,还去民政局办过收养手续,是用他父母的名义,不过很奇怪,派出所户口登记里,这小孩没姓岳,姓夏天的夏。”
“为什么?”
“不知道,这孩子户口是冬天上的,又不是夏天捡来的,岳军只说他有个朋友姓夏,当孩子干爹,所以跟着他朋友姓。这事先别管了,我刚才问了旁边的几户人家,他们说丁春妹从来没来借过热水,农村最不缺的就是柴火,哪里会没热水。”
江阳心领神会。
朱伟转过身,望着坐立不安的丁春妹,肃然喝道:“周围那几户人家都问过了,你从来没有向他们借过热水,你撒谎!”
“可能……可能隔了几年,他们忘记了。”丁春妹连忙想出这个理由。
朱伟冷笑:“是吗?可是岳军在派出所交代了一些对你很不利的事情。”
他们注意到丁春妹的神情更加慌张了。
江阳轻轻握住了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说实话!侯贵平到底有没有强奸你!”
丁春妹脸色一瞬间惨白,嘴角微微抖着。
看到这个表情,两人都是一喜,江阳是根据丁春妹撒谎说借热水这一点,怀疑强奸一事很可能存在隐情,于是故意试探,她这副表情毫无疑问证明猜测是对的。
江阳更加有信心了:“他说你报了假警,此外,他还交代了一些事情,我们要跟你好好核实,你不要想着继续隐瞒了,他都招了,你坦白交代会从宽处理。否则——”
“我……”丁春妹眼睛一红,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真没想到侯贵平会死。”
第三十章
在朱伟和江阳的连番攻势下,丁春妹这位并没有多少应付调查经验的农村妇女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交代了当年的真相。
当初岳军给了丁春妹一万块钱。
2001年的时候,一万块钱还是很值钱的,在县城上班的普通人工资是四五百,一万块差不多抵普通人上班两年的收入,对农民而言则更多。岳军要丁春妹做的事很简单,勾引侯贵平睡觉,然后到派出所告他强奸。
对丁春妹而言,勾引侯贵平睡觉不为难,她年轻守寡,又有姿色,总有年轻人来勾搭,贞节牌坊是不用立的。可是跑派出所告对方强奸这事,丁春妹犹豫了,这是诬告,谁愿意没事跑派出所找麻烦?
岳军几句话就打消了她的顾虑:只要侯贵平和她睡了,谁能证明她是诬告?只要一口咬定侯贵平强奸就行了,派出所肯定向着本地人,哪能帮外地人?何况,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一万块到手,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丁春妹唯一的顾虑是侯贵平拒绝她,但岳军说侯贵平喝了酒,酒里有药,他又处于欲望最强的年纪,独自待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这捆柴,一点火准着。
那天晚上岳军找到她,说侯贵平把酒喝了,让她现在过去。她去找了侯贵平,借口借热水,进屋勾引侯贵平,于是就和侯贵平发生了关系。她按照岳军的吩咐,用毛巾擦了些侯贵平的精液,带了回来。
朱伟和江阳听完这段讲述,震惊了。
他们马上推断出下一个结论:在侯贵平屋内发现的女孩内裤上的精斑,就是那块毛巾擦上去的。
先拿到精液,再谋杀侯贵平,然后栽赃,这是一个完整的局啊!
江阳强压着心头的惊怒,这件事太恐怖了!在警察去找侯贵平前,侯贵平已经被人带走杀害了,而歹徒把带着精斑的女孩内裤藏在了他室内,将性侵女孩导致其自杀之罪嫁祸给侯贵平。而此前从女孩体内提取的精斑在公安局里丢失,使之无法与侯贵平比对,才让嫁祸顺理成章。此案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胆大包天!
朱伟紧握着拳头,嘴唇颤抖着问:“这一切都是岳军指示你干的?”
丁春妹老实地点头。
“侯贵平是岳军杀的?”
“不是不是,”听到这个问题,丁春妹连连摇头,“侯贵平在水库被找到后,岳军也很害怕,跟我说,他不知道侯贵平会出事,闹出人命来,他也吓坏了。”
朱伟慢慢凝神盯住她,道:“一万块钱是岳军给你的?”
“对。”
“这钱是他自己的吗,还是哪来的?”
丁春妹慌张道:“我不知道。”
“你和他相处好几年了,这件事你怎么可能没问过他,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去问他吧。”
朱伟怒喝道:“他我自然会问,你现在给我交代清楚,这钱到底是谁出的!”
丁春妹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捂起脸,用出女人最原始但最经典的一招,大哭起来。
女性天生擅长哭,尤其在与异性吵架的过程中。
哭大体有两种,一种是情绪性发泄,真受了委屈,表达内心痛苦,老娘命比纸薄,怎么遇到你这样的臭男人;一种是技术性防御,比如男女朋友吵架,女方明明理亏,但只要开始哭,最后都会发展成男方理亏,主动道歉而告终。许多男性朋友对此总是束手无策,其实办法很简单,你可以心里骂娘,但只要表面上道个歉,最后开一堆空头支票,对方准能破涕为笑。
朱伟还有个更直截了当的办法,他喝了句:“号个屁,再浪费时间,现在就把你带看守所关起来审!”
丁春妹马上止住了哭。
“说,谁出的钱!”
丁春妹哽咽着,显得万分犹豫:“我……我问过岳军,他说,他说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要传出去,我们得罪不起,要不然下场跟侯贵平一样。”
“我问你,他们是谁!”
“我……我不是很清楚,听岳军提过一次,好像……好像是孙红运的人。”
“孙红运!”朱伟咬了咬牙,手指关节捏出了响声。
江阳对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但看朱伟的样子,他显然知道这人。
朱伟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块毛巾去哪了?”
“我拿回毛巾后,先赶回家,岳军看到我拿到了毛巾,就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让他马上就把毛巾送过去。”
“后来你过了多久去报的警?”
“岳军回来后,就让我一起在屋里等着,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岳军接到他们电话,让我马上去报警。”
江阳思索着这些信息,显然,对方拿到毛巾后,趁精液未凝固涂到了女孩内裤上,然后去侯贵平宿舍下了手,布置妥当后,让丁春妹去派出所报警,一切都在计划中!
问完后,江阳把笔录递给丁春妹,让她把笔录抄一遍,做成认罪书。
这时,他看到朱伟紧皱着眉头,兀自走到门口,点起一支烟,用力地吸着。他也跟了出去,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刚刚听到孙红运这名字,好像神情就不太对劲。”
朱伟眼睛瞪着远处天空,猛抽了几口烟,又续上一支,恼怒地点点头。
江阳狐疑问:“孙红运是谁?”
朱伟冷哼道:“县里一个做生意的。”
“这个人是不是比较难处理?”
朱伟深吸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叹息道:“这人听说年轻时在社会上混得很好,黑白通吃。九十年代我们县里的老国营造纸厂改制,当时资不抵债,孙红运把造纸厂收购了,我想你也猜到了,那家造纸厂后来改名叫卡恩纸业。被他收购后,厂里效益越做越好,成了县里的财政支柱。就在几天前,卡恩纸业在深交所上市了,不光是平康县,这可是金市第一家上市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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