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夫惹不起 (观江汪)

“啊啾啾！”又是一阵悲惨地叫声在耳边响起。

我一个激灵，正前方出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老者。他的身体已经被团团冻住，透过那晶莹的冰块。我看见当中的躯体正如莲花般缓缓绽开。他皮肤下面的肉逐渐从红色变成黑红，身体随着颜色的变化瞬间裂成了四瓣、八瓣、十六瓣……

胃里一阵翻涌，我似乎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对我说：“八大地狱。如今只是第六重折磨……回去吧……快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咳咳！”我哆嗦着摇了摇头，喉咙里因为说话入了寒气而不住的咳嗽。

话音刚落。那人形莲花一抖就消失在了眼前。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前走，经过一个转角处时感觉周围的冰霜正在一点点融化。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久违的暖意包围着我的身体。驱使着我向着温暖发出的方向走去。

刹那间，两旁的石壁又燃起了数支火把。

“啊……好暖和……”我忍不住驻足站在了火把下，搓着双手取暖。

突然，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鼻而来，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不一会儿，一滴滚烫的油就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我赶紧用嘴吹了吹自己的手。仰头看见一具裸露的女性尸体被倒挂在半空中。

火把上的火苗在瞬间腾起，尸体被炙烤后流下的人油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具、两具……无数具的尸体从天花板倒掉了下来，火把烤出的人油几乎快要淹没整个地面。我后退了几步，火焰借着人油一路蔓延开来，熊熊烈火如同猛虎般朝我扑来。

我拼命往前跑，后背火辣辣的痛，根本不敢转头去看那火离我还有多远。

“咯咯咯咯咯。”耳畔传来女人笑着交谈的声音，“第七重折磨，这女人真是傻……剩下的那一重，她是无论如何也熬不住的！”

身后的火光忽而熄灭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

此时，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不知道这最后的一重折磨究竟会是火海还是冰山。而更令我绝望的是，这一路走来我都没有发现方北宸的踪影。

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好猫着腰喘了口粗气。

“你究竟会在哪里？”我无助地喃喃道。

下一秒，脖子一疼，有一只大手掐住了我的颈子。

身上的灵玉忽而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绿光，借着这光亮我看清眼前之人正是方北宸。

“北宸！”我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他却仿佛没有认出我，身上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暴戾之气。

方北宸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飞快地将我的身体抵到了墙上。我被火灼伤的后背撞上尖锐的石壁，一阵撕心裂肺地痛感席卷而来。几乎就在同时，我看见方北宸充满怒意的眼神盯着我，幽幽道：“你是什么人？去死！”


第五十六章 找回怒魄

他掐住我脖子，径直将我给架在了半空中。

后脑勺猛地撞在身后的石壁上，我的双眼一黑，咬着牙唤他：“北宸……我是叶罄……”

方北宸置若罔闻，我看见他的双眸变成了一片冰蓝。那冷调的蓝色没有一丝温度，直勾勾地盯着我。恨不得将我给碎尸万段。

我想起方北宸来八大地狱是为了找“怒”魄，而“怒”魄是主管人杀气与力量的魂魄。眼下的方北宸估计是找着了“怒”魄，不过却被控制了心智。

灵玉发出的绿光越来越强烈。

“去死！”方北宸眯起狭长的丹凤眼，手上的力度再度加重。

我被他钳制得喘不过气，手忙脚乱地挣扎着。

他眼中的杀气越来越重，我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憋出两个字来：“夫君……”

方北宸的手突然一怔，紧接着双眸由冰蓝瞬间变为漆黑。不过只迟疑了数秒，他就又一伸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怒目相似道：“蠢货，你说什么？”

“咳咳。”我咳嗽了两声，盯着他的脸轻声道，“你忘了？你从前不是说过，想让我叫你一声夫君吗？”

“夫君？”方北宸的左手轻轻捏起了拳头，幽幽道，“夫人？”

我以为他终于想起了我，连连点头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哪晓得话音刚落，方北宸忽然朝我一挥手。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击得飞起，最后撞击在了一旁的石墙上。我猛地跌坐在地上，觉得喉咙里传来一股子腥甜味，紧接着一大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你想骗我？去死！”方北宸在刹那间变得暴跳如雷，飞身过来捏住我的下巴。

我惊慌失措，只能再度试图唤醒他的心智，哑着嗓子对他说：“夫君，你说过要带我去花海小住，会亲手教我种花，你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不会骗我，为什么你自己反倒忘了？”

我说着说着，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最后落在了方北宸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滴眼泪。眼中的怒意逐渐消去。

方北宸抬起头怔怔地看我，忽明忽暗的眸子痛苦道：“夫人……我控制不住这怒魄，我压制不住多久的。小罄……我不能伤了你。趁我现在还有理智，你快用符纸杀了我！”

“不……”我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快！”方北宸朝我低吼了一句，眼中的杀意在瞬间又浮现了出来，“哼。你想杀我？！”

他的右手突然举起，一掌正欲朝我劈来。

我知道我定是阻止不了他，却想在死之前再做一件事。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起身一下子吻住了方北宸的嘴。我闭着眼睛，咸涩的眼泪贴着脸颊一直滑到唇边。他的唇还是那样冰凉而柔软，可我却知道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吻他了。

我轻轻咬住他的唇瓣，感受到他的身子猛然一僵，举起的右手最终并没有劈下来。

下一秒，方北宸忽然在我嘴里用力吸允着，我感觉一股股气体从我的体内正往外窜。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冰蓝色的眸子缓缓恢复了漆黑。

片刻之后，方北宸轻轻一把将我给推开。

他靠在墙边喘了口粗气，我发现他身上的戾气似乎不见了，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句：“北宸？”

“夫人。”他仍是有些虚弱，不过果真恢复了理智。“我已经成功把怒魄控制住了。”

我闻言悬了好久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身体中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也随之席卷而来。肉体上的疼痛难忍，可心中却说不出的愉悦。

“太好了！”我朝他笑道。

方北宸盯着我，半晌突然过来将我抱在怀中，颤声道：“刚才实在太危险，夫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今后如何安心？”

我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弯起唇角一笑：“你当真想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冒险来寻你？”

方北宸一愣，还没等他答话，我便又问他：“你还记得那日在陈志的别墅中，我问过你的问题吗？”

他眯起眼睛回忆道：“夫人那日问我，是否想过要复活，重新做回人类。”

我点点头：“没错，可那天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罄。我……”方北宸忽然开口道。

我如今并不关心他的答案。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向方北宸表白。当时我一脸的狼狈，满身的创伤，在那一瞬间仿佛都无关紧要了。心中堆积了好多的话。就是想要说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听。

我于是打断他的话，无比认真道：“你不必回答我，只需听我说完下面的话。”

“从前我看梁祝，总是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感到悲哀。梁祝二人单是因为门户问题便不能长相厮守，更别说你我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阴阳。所以那时候我想，如果你能复活做回人类，那么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直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愚蠢。当我听说你去到八大地狱后，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梁山伯和祝英台当时的念头或许也和我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化蝶相伴一生。所以方北宸，你如果能复活成人，我就和你做白头偕老的夫妻。如果不能，我也不后悔就这样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不知道待我死后，冥府的孟婆汤是否会让我忘记你。如果注定逃不了轮回转世。请你务必要在以后的生生世世中找到我。”

“方北宸，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冒险寻你的答案，因为我爱你。你听清楚了吗？”

我话音刚落，方北宸就突然俯下了脸来。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耳边听见他闷声叫我：“夫人……”

我说完这一席话后，反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肉麻了。

因为方北宸就这样搂着我，唤过我那一声“夫人”之后，贼吧再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的时间太长，我不禁有些奇怪，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下一秒，我就看见方北宸惨白着一张脸，像是因为太过虚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