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火光,我看到了季陆望向我的眼神,带着不解,带着恨。
我在他被发配蛮荒的时候点头嫁给了重楼,我在他千山万水回来了之后杀了他手下十万阴兵。在他下定决心不计较这一切的时候,又生生的剜出了他的心。
怎么会不恨呢,就连到现在我也在怀疑,季陆为什么会不恨我……
我眼看着面如死灰的他被鬼将带下去,临了的那个眼神看得我刺骨的寒冷。顿时,眼前的火光熄灭,阎王落下,眼神中是胜利者的挑衅。
我喉咙处好像冲破了什么桎梏,嘶哑艰难的发出声音“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阎王笑而不语。
“难为你能这么狠,季寻,我邪骨为你卖过命的。”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凑上身去恶狠狠的说。
季寻冷笑,单手拂开我“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恰好是因为替地府卖命太多。”
我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冷入心扉。
季寻靠近我盯着我的眼睛道“你和我那个弟弟最大的问题,就是把谁都想得和你们一样。”
我攥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发抖“镇魂只是把你当亲人。”我本以为这句话会让阎王觉得无地自容,却没想到他表情并无松动“他不该来地府的,我和他说过。只要他能留在人间老老实实的转世投胎,我保他世世非富即贵,可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相安无事几千年,这次偏偏要来送死。”
阎王的每一个字都说的我心脏生绞着的疼,那么爱我的一个人,我却生生的剜了他的心。
我左手蓄力,甩开擒骨就朝阎王的脸上挥去,但此刻却发现自己右手空空,早就没了擒骨的影子。
阎王看到我的样子得意的冷笑“擒骨是神物,一旦你被心魔吞噬它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了擒骨,你也就是废人一个,现在你们二人,不过就是我脚尖的蚂蚁,我想让你们什么时候死,你们就得给我什么时候死。”
我看着他嚣张的样子,恨不能把他抽筋剥骨,直接两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要是敢碰他,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我发誓!”
半空中飞身而下两名鬼将,各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走。
阎王拍了拍被我弄皱的衣领,抬头看着我道“既然娘娘这么说,我也只好给自己打算打算了。”
“你们两个,把娘娘送到地狱入口,交给地藏王。”吩咐完了之后转身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去镇魂府,府上的人除了镇魂将军之外一个不留。”
“你若还有点人性就该停手,不然就算你放过镇魂他也会恨你一辈子!”
我以为他还有侧忍之心,我以为他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还有亲情在的,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我哪有一辈子好供他仇恨,只要解决了你们俩,我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继续做我阎王的位置,等着我的是万世永享地府太平。我若是杀了镇魂,地府余下的阴兵一定不会答应,到时候我便成了毒害镇魂将军的凶手,这要我怎么能立威?你放心,我也不会杀你,几千年的地狱时光你好好享受,永远都不要回来。”
他说完,笑着后退的两步,朝我身旁的鬼将使了个眼色,我便被拖向了地狱。
一路上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咒骂,只是眼神冷冷的看着他。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对权利的迷恋竟然可以到这种程度,竟然忍心算计自己的亲生弟弟,算计一个一直为自己卖命的人。
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我是这一世才学到的,只不过当时的我和季陆,并没有如赵匡胤手下那些将领一样懂得求全。
他把我打入地狱,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箭双雕的事。
因为再次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所以在之后事情会有两种不同的可能。一是季陆恨我入骨,将地府众阴的死也怪罪到自己走眼这件事上,自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二是季陆爱我入骨,即便出了这种事也会选择原谅而四处寻我。但我是六界罪人这件事已定,只要季陆对我余情未了。想必也肯定会遭受六界人唾骂,到时候他身败名裂,更不可能成为季寻的对手。
我不得不感叹我和季陆这一次输得心服口服,阎王心思细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铺好了这一系列的路,等着我和季陆入套。想躲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我被带去了地狱之后才知道,原来地狱是有第十九层的……
那段黑暗的日子,就算我如今有了记忆之后,也不想再去做更多回忆。拔舌地狱,刀尖地狱……每一次都是抽筋剥骨的劫,中途有几次我都想过就这么死了,但是想到了季陆,却又咬咬牙坚持挺了过来。
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在死之前看他一眼。
就这么命贱如狗的活过了两千年,我全然放下了当年的那些仇恨和不甘。酷刑和劫难磨平了我所有的心性,从未照过镜子我自己心里也知到,现在的这双眼睛会平静如水到什么程度。
十九层的地狱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张牙舞爪的鬼差,没有血腥恐怖的刑罚,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一个山洞,一道不明来历的光,将你这一生中所有最心痛的事一次次的在眼前重新上演。
躲不开,逃不掉,除了面对那个快要心痛致死的自己之外,没有任何逃离的办法。
然而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地府,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一生,但我仍然看见了。当年那个冷着眼从我面前消失的季陆,那满地的尸体,那生灵涂炭的鬼门关,那被我摧毁的快成了废墟的地府,那怨声载道的六界。
我痛苦的闭上眼,但是那些画面又好像从我的七窍和头皮中钻进来一样,在我眼前闪过不停歇。在十九层地狱的最后几年,是我这一劫中最难熬的日子。
赤脚上刀山的时候我没有喊痛,被烙铁贴在手背的时候我也没有喊痛,但是此刻却心痛无比。
从十九层地狱离开,我木然的被带走,两边的鬼差推着我让我跪下。我微微抬头,只见地藏王端坐在我面前,旁边还站着我后来见过的听谛。
“这两千年,于你而言只是当年过错的小小惩戒。众生皆苦,生而为人,才是真正的酷刑。”
听到投胎转世,我死水一般的眼睛中,突然淌过一阵暗流。
“你要去吗?”他问。
我心中有一处好像被唤醒,坚定的点了点头。
地藏王一声长叹“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生悲,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要去吗?”
“这一辈子你要去经历难以想象的病痛。无数焦虑、失望、离别的折磨,你仍是要去吗?”
我如顽石般点头“我要去,我想去再多看一眼他的样子。”
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只是这两千年。我好想他。哪怕被痛苦撕扯,被命运鞭挞,我仍是想再看看他的样子。
地藏王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若执意,任谁都是挡不了的。”
他说着,从案后站起。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眉心一探。
我只感觉面前透过一阵光亮,从头顶穿透全身,把整个人贯穿。
再之后,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生生的从那个和自己重合的身影中脱离。慢慢的分化成了两个个体。
她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我,眼神中是放下了所有的淡然。
“你就是我吗……”我看着她,喃喃的问。
她不说话,笑着点点头,朝我伸出手掌。
我连忙抬手把自己的掌心贴过去,突然感觉到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阻碍,我用另一只手敲了敲,发现是一层类似玻璃一样的东西。
我看着身穿红裙的她,开口道“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她笑“其实。我一直在你身上。逍遥岛,半山别墅,还有地狱……”她所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曾被擒骨反噬的地方,原来我一次次的暴走都是她在暗中保护。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不熟悉的自己,我仍是习惯称作她。
“往后的路,站直了走,不要觉得亏欠任何人。”
她的一句话,好像搬走了我心上的石头,我突然就觉得委屈的想哭。她见了之后及时制止“还有,镇魂不在的时候也不要哭。”
我擦了擦眼角。受用的点了点头。
“你很厉害,也很勇敢,谢谢你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她勾着嘴角对我道。
“我也要谢谢你,从未停止爱他。”
我说完之后,眼看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整个影子笼罩在我身上。和我融为一体。
我知道邪骨这才算是回来了,从今往后,带着小谷,带这邪骨,我才是一个完整的我。
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清晰,我重新回到了那个身旁一片幽蓝的地方。脚下忘川水缓缓的流着,我眼前的这块三生石也恢复了原样。
眼前的一切虽然完全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在我眼中已经大不相同。我清楚的知道之前的自己是如何和季陆一前一后的经过这座桥,也清楚的知道最初在桥上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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