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狱警不是别人,正是刑仁举早年在久安当铺收的徒弟田兴安,自当年中元节之夜告别之后,距今已经很多年了,如今的田兴安已经是45岁的人了,较比当年沉稳了太多。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刑仁举咬牙道。
田兴安低头低声道:“当年师父离开山海关之后,我就沿途打听,知道师父到了关外,于是辞了朝奉的职位,一路追来,找了师父多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前几天,我儿子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他包里带了一份监狱人员核查名单,我看到上面有您的名字,就想办法进来,没想到,真的是您。”
多年来,田兴安一直没有放弃找寻师父的消息,所以什么机会都不会放过。
刑仁举欣喜道:“兴安,你都有子嗣了?”
田兴安看了看四下,微笑点头:“叫田云浩,今年20岁了,参加了海军。”
刑仁举一惊:“海军?满洲国的海军?”
田兴安立即道:“师父,你放心,我的儿子不可能当那些杂碎的走狗,那只是他表面掩饰的身份,实际上他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人,这小子以为我不知道,这点东西哪儿能瞒得过我,我可是师父您教出来的。”
刑仁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田兴安又问:“师父,我时间不多了,您为什么会来关外?为什么会被抓起来?我得想办法把您救出去。”
刑仁举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把那双筷子保管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快走吧,别管我了。”
田兴安又道:“师父,呆在这里迟早会死的,关在这里的犯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我还有关系和办法,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做药卖药的,和警察厅次长家关系还算不错!我还能想到办法!”
“千万不要!”刑仁举瞪眼道,“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保管好那双筷子,明白吗?快走吧!快走!”
田兴安愣在那了,随后见刑仁举又坐回先前的位置上,他不能太大声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下周围没有人注意自己,也知道师父刑仁举的话一向是说一不二,说不管就一定不能管,所以只能跪下去磕了头,起身快速离开。
等田兴安离开之后,坐在阴暗角落中的刑仁举才又露出笑容,欣慰道:“我徒弟有后了,真好,太好了。”
返回的田兴安低头走过审讯室的时候,并不知道在审讯室中的申东俊正在询问綦三的,也是关于刑仁举的事情。
审讯室中,綦三坐着,申东俊站着,与前几次一样,申东俊一开始都只是站着,而且是背对着綦三,给綦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和神秘感,綦三在第三次与申东俊会面的时候,才知道他的身份是情报科的科长,开始还一直以为他是日属特务机关的某个官员。
“什么话也没说?”申东俊侧头看着綦三,“整整半个月,他一个字儿都没说?撒尿拉屎吃饭都不和人说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綦三摇头:“申科长,没有,真的没有,我一直死死盯着呢,他走哪儿我跟哪儿。”
申东俊闭眼:“这就对了,他走哪儿你跟哪儿,傻子都知道你在盯梢,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中统的人下套吗?就是因为你不会掩饰自己,我只是让你搞清楚他进监狱的原因,应该不难吧?我说了,只要你能搞清楚,你马上就可是释放出狱,出狱之后,你就是隶属于情报科的密探,每月薪金较比从前会翻一倍,还可以按月领到大米白面,甚至是酒肉。”
綦三一脸的期待,随后又换上愁容:“申科长,我尽力了。”
申东俊点头朝着外走,綦三差点就跪下去了,哀求道:“申科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告诉你监狱里面我查到的其他事情,我知道也许有两个人是间谍,不是就是军统的!”
申东俊摇头:“这些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刑仁举的事情。”
綦三一咬牙:“好,我再想办法!”
申东俊点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这样吧,三天之后我再来,若是三天后你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你就准备坐一辈子牢吧。”
綦三闭眼点头,脑子中有了一个无比冒险的计划。
而在綦三回牢房之前,申东俊则径直走到了刑仁举的牢房之外,站在那点起一支烟,看着黑暗中的刑仁举,随后道:“两年前,我得到一份情报,情报上面直接提到了奇门,我不想放过这个线索,带着人就赶去了牡丹江找那一线屯,谁知道什么都找不到,还死了不少人,若不是我父亲,我恐怕已经被调回朝鲜总督府了,那根本就是个陷阱,是你布下来的,你知道我在找奇门,所以,你想我死,你可真的很会算,你知道有很多你们中国人才懂的玩意儿,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所以才故意匿名给了我那份情报。”
刑仁举不说话,依然坐在角落中,但黑暗中的他,看着申东俊却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是的,那一切都是刑仁举的一个局。
“那里危险重重,若没有你写在信上的办法,我是永远进不去的,但进去之后步步都是陷阱,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回来了,这是你的第一步计划,这一步计划中,你希望我死在那里,如果我没有死在那里,死了那么多人,回来也会被追究责任,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枪毙,当然,对于你来说,那是最好的结果。”申东俊深吸着手中的烟,“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给我的情报,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是谁出卖你的吗?”
此时,刑仁举起身慢慢走过去,走到申东俊跟前,隔着铁栏杆,依然是满脸得意的笑容,淡淡道:“你永远也不要想找到奇门。”
申东俊笑了:“你是想告诉我,我永远也撬不开你的嘴巴吗?”
刑仁举只是笑,并不解释什么。
申东俊:“我迟早会查出来你为什么要主动进监狱,迟早会知道的。”
刑仁举转身回到了先前的角落之中,靠着墙壁故意发出干笑。
申东俊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地上的那把干草,因为那是一种不同于牢房隔潮所用稻草的干草。于是申东俊蹲下来,慢慢伸手进牢房中去抓那干草,同时观察着角落中的刑仁举。
刑仁举此时心头也是一惊,他忘记将干草收回去了,这是他的失误,因为田兴安故意将干草扔进来,就是希望刑仁举能借这个东西确定自己就是他的徒弟田兴安,但田兴安并不知道的是,时隔多年,刑仁举的病已经治好了,不用再需要随时都捏着那续命草。
黑暗中的刑仁举看着申东俊的手摸向那干草,并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他有动作,就会加重申东俊的怀疑,如果申东俊顺藤摸瓜找到了田兴安,找到了那双筷子,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
申东俊的手在快碰到稻草的那一刻,却略微移动了方向,摸向了地面,仔细摸了摸,随后道:“这里很潮,你说话的鼻音很重,嗓子里面也像是裹了什么东西,你应该有鼻炎和气管炎,这种环境下你活不了多久。”
刑仁举只是冷哼了一声,申东俊起身离开,朝着审讯室门口径直走去,走到那名狱警跟前,问:“我进审讯室之后,有没有人去过先前你提审犯人的牢房方向。”
狱警一惊,此时他很为难,眼前的人是警察厅情报科科长,而班长又叮嘱他,先前进去的那人,是警察厅次长的亲戚。他不说,就会得罪申东俊,假如说了,就会得罪警察厅次长。
狱警那副为难的表情,立即让申东俊意识到了什么,他咧嘴一笑道:“谢谢。”
申东俊说完离开,狱警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对方还要说谢谢呢?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朝前走的申东俊扔下一句话来:“把綦三弄回去吧,对他们客气点吧,一年只有一个除夕,一个人也只有一条命。”
申东俊的神神叨叨让狱警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在那看着申东俊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审讯室,将綦三带回了牢房。
綦三回到牢房坐下来,继续在脑子中完善自己计划的同时,申东俊已经在狱长那用自己的特殊方式,问出了田兴安的事情,虽然狱长也不知道田兴安的身份,但让申东俊知道那是次长家的关系,随后申东俊离开监狱,找了家布匹店打了几个电话,很快便搞清楚了田兴安的事情。
申东俊拿着电话看着店铺门外,重复了一遍:“道外四道街89号久安药铺,店主叫田永民,我知道了,谢谢,你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办的。”
说完,申东俊挂掉电话,转身离开布匹店。
几个小时之后,申东俊独自一人出现在道外四道街上的久安药铺对面,在寒风中装作等人的样子观察着对面的药铺,看着在药铺中指导着一个伙计,现在已经改名叫田永民的田兴安。
虽然田兴安并没有发现对面的申东俊,但申东俊也没有发现,在永安药铺隔壁的馄饨店窗口处,一个白净,长相俊俏,穿着长衫马褂老师模样的男子正端着一碗馄饨,边吃边注意着他。
等男子吃完之后,仔细地擦干净了挂着残汤的嘴角,掏出钱来,对着老板微微点头,示意钱不用找了,紧接着围上围巾,开门朝着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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