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这一切的董国衔,走到角落中点了一支烟,看着忙碌的其他同事,他突然觉得,自己离开文物侦缉部是对的,准确地说,离开傅茗伟是对的。
虽然他跟着傅茗伟的确学会了不少的东西,但雏鸟总有一天必须得离窝自由飞翔,不可能永远躲在母鸟的羽翼之中,那样得不到任何成长。
而此时,琉璃厂大街的某个地摊跟前,又换了一身衣服,并贴了假胡子,戴了一顶老式旧军帽的陈泰东手拿着一双银筷看着,实际上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着隆德宝库的大门口。
隆德宝库的大门口虽然封锁线已经拆掉了,门口也从穿着制服的警察换成了便衣,但陈泰东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原因很简单,那几个便衣明显无法融入这条街的气氛当中,不管他们如何掩饰,站在那依然掩饰不住他们就是警察的那股独特的气势,因为警察才会用那么犀利的眼神观察着过往的人群,还时不时眺望远方,并且与自己的同事有着简单的眼神交流。
“爷们,这双筷子的可是大有来头呀。”摆摊的中年老板对手拿银筷,一直没放下的陈泰东说着,“我看你也是行家,实话告诉你,这不算什么古董,但肯定是个老物件,你仔细看上面的花纹,看见了吗?凑在一起看,就是九条龙,左右各有四个字,左侧写的是‘中华帝国’,右边写的是‘洪武纪元’,这下您肯定知道这银筷的来历了吧?”
陈泰东举起筷子:“袁世凯用过的?”
老板竖起大拇指:“牛!要不怎么说您是行家呢!”
陈泰东将筷子规规矩矩放下,笑了笑,起身走了。
等陈泰东走后,老板微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得,白卖了半天嘴皮子。”
刚说完,陈泰东突然又返回了,吓了那老板一条,紧接着陈泰东低声道:“您呀,编这故事都是多余的,首先呢,真懂的只需要掂量一下,就知道这筷子的份量不对,太重,所以其中肯定加了其他的金属,外面只是包了一层细银,不过就算重量没错,你说这是千足银的,那也是笑话,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木讷地看着陈泰东摇头。
“千足银,也含量达99.9%的,做筷子质地就太过柔弱,稍微用力就弯曲了,所以不管是现在或者过去,千足银的银筷都很少,而宫廷之中皇室是不用银筷的,因为滑,夹菜不方便,都是用有暗纹的木筷,就算真有,那都是试菜的太监用的。”陈泰东有了笑容,“所以,如果你想要编故事蒙人,最好告诉人家,这筷子的银含量是92.5%的,也就是所谓的泰银筷,这样才算是合情合理,不过呢,做买卖,诚信为本,在这里做成大买卖的,没有一个是靠蒙人发家的,好自为之吧,你的路还长,先摸着门再说。”
那老板都愣住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等他反应过来,陈泰东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算了,收摊吧,今儿这买卖没法做了。”老板蹲下来叹气道,“我得回去再多修炼修炼异世农家。”
在全国,不,应该说全世界任何一个古玩街或者古玩城里面,但凡摆地摊的人,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样所谓的宝贝,而这些所谓的宝贝他们都编了自认为了不起,但实际上漏洞百出的故事,目的就是吸引顾客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抬价。
当然,这些手段通常也都是骗那些不懂装懂的人,所以老板才会在言语之中故意夸陈泰东是个行家,但他没想到,是真遇到行家了。
混在人群中的陈泰东,仔细观察着街上的各家店铺,他需要找机会绕到后面去看一看,毕竟这里与几十年前大不一样。
陈泰东并不知道钱修业已经被抓走,但他知道肯定出事了,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便衣,同样,他在四处搜索可以从其他位置潜入隆德宝库的同时,也在思考着,警方找他,与眼下隆德宝库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关联。
当然,他更不知道如今在隆德宝库中,除了那个一直与他不对付的董国衔之外,还有他一直没见,却在心里很是佩服的刑术,还有在上个案子中,被他推测出来是国际刑警卧底的马菲。
而此时,隆德宝库后仓房中的刑术,却发现了一件宁他十分不解的事情——当铺仓房中的瓷器古董太少,摆放的物件基本上都以金银制品为主,且大多数金银制品顶多算是老物件,或者现代手工艺品,虽然不少也价值不菲,但都算不上古董。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八个字是众所周知的,但眼下是太平盛世,同时行当内但凡知道钱修业的,都清楚他最喜欢的是瓷器,而不是黄金,可当铺仓房中为什么会摆放着这么多黄金制品?
刑术在仓房中转了一圈后,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后返回桌子跟前,用随身携带的工具轻松将抽屉老式单排弹子锁打开,打开的同时观察着抽屉左右,确认没有任何自毁式机关之后,将其中的登记簿慢慢拿出来。
拿出登记薄的同时,刑术下意识准备戴上旁边的手套进行翻阅,但在摸着手套的瞬间,他发现手套有些异样,细看之下,发现手套的厚度不对,指尖的位置也微微鼓起。
刑术想了想,取下随身的一枚钥匙,将登记薄小心翼翼翻开,翻开第一页之后,他便发现其中有一些细小的粉末,他凑近闻了闻,将手在裤子上擦干净后,用手指捏起一点搓了搓。
“镁粉。”刑术确认那粉末是什么物质之后,扭头看向那手套,用钥匙轻压了下手套指端凸起的位置,随后指端有水慢慢流出。
刑术用钥匙翻了几页之后,没有发现有用的内容,立即明白了,虽然他没有机会去确认登记薄中的那种镁粉是不是单质镁,因为只有单质镁遇水才会产生反应,不仅会毁了登记薄,也能毁了戴手套人的手。
为什么钱修业会这么安排?他是担心有人看登记薄吗?不对呀,单从登记薄上来看,上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不值得这样做。
刑术将登记薄重新放回抽屉,同时恢复了周围所有物件到原位,用卫生纸将指套前端的水也慢慢擦去,想了想后,打开仓房门,看着坐在一侧椅子上面战战兢兢等待中的小黑。
“小黑。”刑术轻声喊道,等小黑抬眼来看他,他点了点,示意他过来。
小黑看了一眼在旁边忙碌着的傅茗伟,起身来走过去,低声问:“术哥,您有什么吩咐?”
“你比我大,叫我刑术就行了。”刑术笑道,“没什么事,我刚才在仓房中发现有点不对劲。”
小黑明显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仓房内:“那个,术哥,虽然我虚长您几岁,但在当行内您始终是我的前辈,叫术哥没什么不妥,不过,您说仓房有什么不对,是什么意思呀?”
刑术道:“少了东西宇通物流。”
小黑脸色沉了下去:“少,少了什么东西?”
刑术抬手按在小黑的肩头:“你说呢?”
刑术故意试探着小黑,从小黑的反应来看,他推测得不离十,也许那账本中的镁粉,以及带有简易机关的手套都与小黑有着直接的联系,因为钱修业是这里的老板,他要拿走仓房中的东西,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完全用不着毁掉账本,而且还是用那么简陋且愚蠢的方式。
小黑呼吸变得急促,就在他险些要向刑术跪下的时候,刑术抬手抓住他的双臂:“有什么话现在说还来得及,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警察介入,你的嫌疑就大了。”
小黑微微回头看着身后那群警察,随后望着刑术面带笑容的脸,低声道:“术哥,东西是我拿的,我拿了五件东西,都是金器,卖给了练摊的。”
刑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玩……我玩黑彩,赔了很多钱。”小黑不敢直视刑术的双眼,“把车都卖了,我原以为可以赚回来的,谁知道,越赔越多。”
刑术问:“你是不是向黑彩庄家借钱了?借了多少?庄家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
小黑道:“没什么背景,以前就是一青皮,但手下还是有不少人。”
刑术微微点头:“这个青皮应该没胆子干绑架这档子事吧?”
小黑立即摇头:“不可能,他没那胆子,而且是我欠的钱,不是东家,所以他们不可能向东家下手。”
刑术:“知道了,你去吧。”
小黑准备离开的时候,多嘴说了句奉承话:“术哥,您真厉害,这么久了,连东家都没发现少了东西,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天朝奉的得意门生,连账本上都没记的事,你都能知道,小黑佩服,佩服。”
刑术听到这一愣,一把抓住小黑的手臂,问:“你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小黑也是一愣,随后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再问:“术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刑术转身看着屋内的桌子:“你没动过登记簿?也没有动过那双手套?”
小黑显得很诧异:“我没有呀,那五件金器,都是死当,我当时压根儿就没开票,所以登记簿上完全没记录,当时我做了个放进仓房的样子,紧接着又带出来了。”
刑术皱眉:“仓房谁在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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