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上的摩托车机油距离现场血迹有几米的距离,这表明嫌疑人不是在摩托车上作的案,他们应该是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高粱地旁,此时嫌疑人才出手袭击受害人。尸体表面没有其他明显外伤,说明两个人没有争执,嫌疑人应该是在瞬间持锐器划向死者的颈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偷袭。既然是偷袭,那面对面肯定不合适,所以嫌疑人应该是站在死者的身后趁其不备举刀划割,这一点从伤口的切割方向上也不难看出。”
“普通的摩托车正常情况下可以乘坐两到三个成年人,嫌疑人既然要选择偷袭,这表明他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将受害人正面杀死,这也就排除了嫌疑人有帮凶的可能,因此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应该是一个人。”
“说到这儿,咱们再来看看死者的致命伤口,伤口分布在死者的右侧脖颈处,而且伤口很深,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的一个特点。”
“冷主任,什么特点?”恢复差不多的叶茜走上前来,张口问道。
“嫌疑人是个左撇子。”明哥开口回答道。
“这都能看出来?”叶茜那挖地三尺的劲头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这一点很好判断。如果嫌疑人使用的是右手,那整条伤口的方向应该偏向脖颈的左侧,在这个案件刚好相反,所以嫌疑人应该是使用左手拿刀。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嫌疑人的左手很有力量,不像是偶然使用左手杀人,这恰好能证实我的猜想,也只有左撇子会有这样的特点。”明哥很确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然后再调查出他的关系圈内有没有左撇子,就基本能锁定嫌疑人了?”我在一旁赶忙问道。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明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明哥你什么意思?”看着明哥有些难看的表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伤口对我们说道:“我刚才观察到,死者的双手有厚厚的老茧,而且全部集中在手掌心的位置,这样的结果,估计是他长期驾驶摩托车,双手与摩托车把手长时间摩擦而产生的。”
叶茜听他这么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观察起来。
明哥看了一眼叶茜有些滑稽的举动,张口说道:“你那上下班骑一下不会有多少明显的老茧,只有长时间接触摩托车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叶茜在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老茧,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明哥又把目光移到了死者的下身,接着说道:“尸体的下身穿了一条厚实的运动裤、一条秋裤,另外还套着一双护膝。如今虽然是9月中旬,但白天的气温基本都保持在19到24度之间,晚上最低气温也有15度左右,从这点来看,死者的下身明显穿得有些多了,他这样穿的目的是什么呢?通过护膝我们不难看出,他很有可能是在保护自己的下肢部位。而且从他护膝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双护膝他已经佩戴了很长时间。如果死者只是骑摩托车上上班,不可能穿成这样。从死者比较廉价的衣物看,他应该不是企业的员工或者事业单位的职工。”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长年累月骑着摩托车在室外呢?最常见的有三种。第一种:摩托车载客司机;第二种:送货员,比如快递员、送奶工等;第三种:对摩托车有特殊爱好的人,比如公路赛车手。”
听明哥提到“赛车手”三个字,我看了一眼叶茜,叶茜站在原地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很明显,她是在告诉我不要把她另外一个身份给说出去。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哥好奇地瞅了瞅我们俩,嘴角一扬,干咳了一声。我们听到他的咳嗽声,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时明哥接着说道:“最后一种明显可以排除,第二种也基本上不可能,因为第二类人的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在白天,没有人会大半夜骑着摩托车往这里跑,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摩托车载客司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摩的’司机。”
“由于黑摩的属于三无产品,没有哪个摩的司机会规规矩矩地定期保养摩托车,或者像汽车那样买保险。只要是乘客出了交通意外,基本上只能自认倒霉。这两年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种‘黑摩的’都是被严厉取缔的,所以很多摩的司机为了赚钱,都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靠晚上盘踞在火车站、汽车站等公共交通站口拉点儿客人赚点儿辛苦钱。通过死者的穿着打扮看,他很有可能是摩的司机。”
“完蛋了!”听到这儿,我心里凉了大半截,因为我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六案在囧途
就在这时候,明哥又开口说道:“如果死者的身份是摩的司机的话,那我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这起案件的性质。我刚才在脱死者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口袋中竟然没有任何财物,这一点足以证明,财物已经被嫌疑人作案后拿走。所以我个人偏向是抢劫杀人,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间有可能根本不认识。”
明哥说的这一个观点我基本赞同,这也是我心里凉半截的原因。公安局什么案件最难侦破?答案就是临时起意的案件最难破。什么叫临时起意呢?说简单一点儿就是嫌疑人事先没有严密的计划,完全是瞬间起了犯罪动机从而实施犯罪。比如说街面上的拦路抢劫、飞车抢夺,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间没有交集,唯一能留下证据的就是那个短暂的接触过程。如果作案地点的条件不错,安装有监控,或者有群众亲眼看见,能描述出嫌疑人的基本特征还好;假如某人是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遇到抢劫的,周围啥也没有,那这样的案件侦破起来,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案件,双塔村地处偏远,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辅助破案的监控设备。可以说方圆数公里内,连个交警探头都看不见。现在通过分析得知,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乘客,指引死者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杀人抢劫财物。这基本上跟在黑胡同里抢劫的破案难度没两样。案发现场又在室外,没有鞋印、没有指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贤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在现场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物证回去检验。
“这现场血迹分布有点儿奇怪啊!”老贤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沾有血液的泥土自言自语道。
明哥把尸体装入了尸袋中,刺啦,袋子的拉锁被他快速拉上,然后他起身朝老贤身边走去。
“怎么了国贤?”明哥好奇地问道。
老贤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抬起右手指着远处说道:“刚才在高粱秸秆的遮挡下,我没有注意到地面血迹的分布,现在秸秆被扒开我才注意到现场血迹的走势。明哥你看,血迹从北边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这里,然后由此又往东北延展,呈‘L’形分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哥沿着血迹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正好能证明我刚才的说法,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是趁人不备偷袭。有可能受害人在挨了一刀后,受到了惊吓,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跑到了高粱地里。我们知道,死者虽然是动脉被切开,但是人出于本能还是能跑一段距离,这跟杀鸡是一个道理,鸡脖子被切断之后往地上一扔,一般都还能跑两步。虽然动脉被切断,人体的机能还是能短暂地运行一段时间。”
“这时候受害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想再拐回到土路上看看情况,然后由于失血过多,倒在了高粱地上。这就是‘L’形血迹形成的原因。”
老贤一边听一边观察血迹,因为这关系到他下一步提取检材的方向。
明哥此时指着一片被压弯的高粱秆说道:“从血迹上不难看出,嫌疑人应该没有追赶,他是等受害人死亡之后才走到尸体旁边抢劫财物的。死者在逃跑的过程中使得地里的高粱有倒伏的情况,这样正好形成了一条临时性的通道,所以嫌疑人行走的轨迹有可能也是沿着这条‘L’形的路线。国贤你重点沿着这条路线提取生物检材,高粱叶子都比较锋利,在快速运动的过程中,叶子会划伤嫌疑人也说不定,有一点儿希望咱们都要试试。”
老贤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自己知道,现在案件能不能破掉,有70%都要靠他的检验结果。
我们忙完自己本职的事情,都跑到老贤面前给他打下手。四个小时后,几十份检材被他小心翼翼地分装好,贴上标签。当现场勘查完毕,我们所有人全部回到了技术室。目前来看,这个案件很明朗,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明哥通过肉眼都可以判断出来,解剖尸体基本也就是走一个法律程序,对侦破案件没有多大的帮助。现场没有监控设备,胖磊也无用武之地。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指纹和足迹等特征,我这个痕迹检验员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唯一还有点儿盼头的就是老贤的检验工作。
明哥前脚刚到技术室的院子里,后脚就对胖磊说道:“焦磊,你现在抓紧时间把尸体面部的照片给处理出来,写一份协查通报,打印两百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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