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完由来,他无声陷入沉思,眉头不经意拧的更紧。
“弟子擅自做主处置明赫,任凭师父责罚。”司徒巽恭敬请罪,利落且坦荡。
陆书云稳坐椅中,闻言审视起他,意味深长问道,“你奉命协理庄务,自然有权处置。只是翊锦堂的事务,为师甚少强加干涉,你何故执意要截下玉扳指?”
“牵涉大局便是庄中事务。”司徒巽顿了顿声,眸色微动,“再者,据弟子所知,曹公公是夏贵妃的心腹。”
陆书云不动声色道,“那又如何?”
司徒巽身姿挺拔立于案前,“赏赐事宜自有礼部周全,请当地府衙代理亦是常事。即便皇上有心指派,也应是某位大臣或亲信,何以会请后妃宫中的掌事送赏。”其中多少是皇上的意思,夏贵妃又参与了多少,恐怕难以说明白。
陆书云是心知肚明。
司徒巽一言道破重点,“陆华庄虽居江湖,但效命于朝廷,不过问政事,只忠于皇权。”
众所周知,当今朝廷党派之争惨烈,以当朝丞相和太师为首,但凡示好者便会被视作同党。夏贵妃有意指派亲信来庄里送赏,多半是怀着试探的心,何况陆华庄颇有价值,连皇上都惊动了。现在天下人都看着陆华庄的一举一动,一旦有风声传出去,麻烦肯定接踵而至。换句更实在的话说,在充分把握局势前,陆华庄想要求安宁,还应明哲保身的好。
陆书云近年来与江湖一道走得近也是这个原因,但世事远不如预料的顺利。
两人走到小筑二楼的茶室,面对面坐下饮茶,茶香融着雨季的清香格外醒神。
待杯上的雾气逐渐淡去时,司徒巽从栏外杏花影中回眸,“方才来的路上,听闻庸堂主想留下曹公公多招待几日。依弟子之见,多留恐生变故,师父还是尽早处置为上。”
陆书云无奈一叹,将茶如酒饮尽,“此事他向为师提过多次,本意不坏,可惜对陆华庄目前的处境来说是冒险了。若要找个理由逐客,唯有……”
“三日后陆家祭祖。”司徒巽当即领会,“曹氏不敢久留,我庄也不失待客之道。”
能如此之快的透析局势,取以应对之道,必要有足够的谋略和见识,司徒巽年纪轻轻能应对处事,陆书云身为师父甚是欣慰。
说来陆宸和漪涟也聪明,他同样教导,甚至更上心,可惜庄里人都知道,收效甚微。实在是那一双兄妹不是常人能驾驭的主,暗器功夫没学全,存岐堂的药理又凑几分,久而久之,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好比拳法只会半套,解毒只管当天,隔天复发都不叫事儿。
陆书云是个实在人,想着一知半解也罢,好歹还算是杂家。
“师妹机灵,自有她的好。”司徒巽道。
听似宽慰长者,实则意在维护,陆书云是过来人,看得出他眼里的情意,笑道,“他们私下说你不近人情,为师看着你倒偏心的很。”
“……”
“呵,是好事,为师明白。”陆书云斟满茶,神色一转,正事还当为先,“曹公公的事为师自会周全,只是三日后祭祖,陆家人依照传统要在玄古寺宿上一夜,庄中事务便全权交予你打理。”说到这里,愁云霎时满面,他特意嘱咐道,“清明前后,庄中怪事频发,你需格外谨慎些。”
司徒巽深知其意,话音沉了几分,“弟子有分寸。”
第五章 老传统
陆书云口中的怪事,其实是老传统了。
说来挺玄乎,陆华庄除了名震江湖的三绝以外,还有一奇,百鬼闹庄!
究其根本,大约是亘城信奉后土大神之故。陆华庄居于亘山,傍于亘水,行事作风又颇得传奇之色,显然更适合鬼怪出没。它们常来常往也不客气,今儿是无面水鬼,明儿是三眼狐妖,魑魅魍魉那都不叫事儿,时常还能看见墙里探出半个身子来,隔三差五把弟子吓得嗷嗷乱叫。
漪涟自小对奇谈怪事有莫名的热情,每日东找西寻,偏偏鬼怪妖灵全跟说好似的,从未让她瞧见。还是人家皇帝有福气,一来就瞧见了,碰上的还是稀罕货。
记得皇帝小住当日,铺子还没有睡踏实,突然一声哀嚎响彻山林。等人赶到一看,他正蹲在旮旯角里瑟瑟发抖,浑身黑不溜秋,像从炭堆里爬出来的。据他自己说,是跟着一个孩子走到这儿,没看见脸,只记得他身形飘忽,还发光。走到半路,就闻见一股异香,香气浓烈,不像是常人所有。然后,他看了见许多影子从黑暗里冒出来,有披着羽衣的,有长着翅膀的,有双眼发亮的,根本是到了阴曹地府。皇帝当场吓得龙躯一震,嗷了一声,蹬脚猛跃,一头扎进角落的炭堆里。
后来,皇帝披星戴月匆匆离庄,龙爪子冷得像冰。
再后来风声传开了,光怪陆离啥说法都有。可毕竟是皇帝,扯得还是玄乎事,大家不好太招摇,统一说成‘出了点事儿’,的确是出了点事,好听又好记,还显得很有内涵。
漪涟喜欢实在点的,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总得要个说法。
趁着夜班更深时,她再度打起灯笼找到炭堆,是在山庄后门一个偏僻处,隐约能照出一个圆窟窿,是皇帝刨出的玩意。好歹是龙头栽过的坑,弟子为了纪念就一直没动过。她拿着灯笼四处打量,左面是山林,右边是围墙,不远处是上玄古寺的近道,再就只剩下一间残破的石屋子,炭堆就堆在墙角处。
石屋子的墙有三面,顶棚已被大风掀去,从外看去十分通透。匀步走一圈,大约百八十步,占地不小。石屋中央有座石砌的地台,摸上去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纹路,像磕碰所致。漪涟曾经问过阿爹,说这石屋子原本是供奉山神所用,从爷爷那一辈就废去了,地上滚落了一个裹满泥巴的铜炉,早没了原本的光泽。
漪涟来过很多次,半分鬼影都没见到,怎么就吓着了皇帝?
她深感失落,估计真是凡夫俗子无缘得见。
同一时刻,山下亘城。
两名男子杯酒盛月,所在小院是个叫做‘寻芳斋’古玩铺子的后院。
其中一名眉眼清秀,态度谦恭,酒斟八分后低询道,“来了不少时日,若您想去瞧瞧,我明日便上山递拜帖。”
另一人兴许是沐浴刚出,散着发,幽幽香气袭人。他嘴角泛着似有还无的笑容,话音沾染着桃花酿的香气,“哪里差这些时候。你要真是闲着,就去多弄些古玩回来,要稀罕货。”
“铺子里都是稀罕货,太稀罕了,半月没卖出两件。您还要?”
“不缺这点银子。”他将盏中酒滑入喉咙,半开的衣襟笼着淡薄的烟气,“如果没钱使了,就找那个有钱的主。他不缺钱,有人给他找钱。”
清秀的男子微微倾身,“……是。”
第六章 夺命祭祖
三日后,三月初四,陆家一行由辰时上山。
前往玄古寺的山路长而陡,陆书云说这是为了检阅祭祖的诚心,只要心够诚,自然能达到该有的高度。
陆宸表示完全是废话!山高,那是因为地势所致,体力跟不上,心再诚也只能歇在半路上喂狼。当然,这话是在漪涟耳边嘟囔,没敢让陆书云听见。
他不满意漪涟的默然无视,皱着眉头深沉问,“你还喜欢哥哥吗?”
漪涟青筋一跳,故意挖苦道,“听说宫廷新制的帐中香堪比古方,阿爹亲自给送过去了。你现今是受宠若惊还是生无可恋?”
“我……”
“兄妹一场我可提醒你,如果你准备好纵身一跃,玄古寺那头山壁不够陡峭,一跳只能挂在半山腰上。作为男人,既然要死,就死个彻底。去隔壁山头吧,那儿够悬,不然摔个半身不遂还累得阿爹顾你后半辈子。至于遗言,别跟我说,免得你闭眼后之后闹出闲言碎语连累我,建议留封遗书,押个手印放床头,谁看到算谁的。”漪涟一气呵成。
陆宸插不上嘴,默默摆出痛彻心扉的模样,“你说你从前多可爱一个孩子,何时成了这般没心没肺,谁教你的?”
漪涟没回答,直直盯着他。
兴许陆宸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祸害,不言语,加快脚步走到前方去了。
山路铺了石阶,习武之人不在话下,半个时辰后基本踏进了玄古寺,算来算去只差两人。其中一位是三眼鬼婆的千金陆楚濋,这位娇生惯养,掉队没啥好稀奇的,至于另一位,竟然是一时辰一来回的陆家大少,陆宸。
说句公道话,陆宸掉队实然不是他的错,得怪陆楚濋。
这姑娘的矫情劲漪涟是见识过的,程度令人发指。不知怎么看准了陆宸,铁了心非他不嫁,没力气走山路,却有力气扯陆宸,拽着他衣袖一步一句‘宸哥哥’,耐力好的惊人。其声娇艳欲滴,叫羞了喜鹊,更吓得陆宸三步一踉跄,十步一崴脚,凭借所谓诚心才撞进玄古寺大门,然后直接脱了力跪倒在列祖列宗面前。
边上站着笑眯眯的三眼鬼婆,一脸欣慰的感叹,“两小无猜,甚好,甚好。”
漪涟冷笑,眼小可能比较容易说瞎话。
这一日过得相安无事,直到夜色浓时,她的房门被敲开,是陆宸神色疲惫的杵在门外。见漪涟出来,他连忙摆正姿态,然后极其突然地‘啊’了一声,感慨激昂道,“月色如冰如霜,似我心头微凉,幸而有你在旁。得妹如你,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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