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若?”她轻轻呼唤,终于没有了应答。手指一动,那锭银子随着风停,凉了。
院内仅亮着一盏油黄灯笼,随时沦陷,翻倒的篱笆墙外却是火把浓烈,好不近人情。
李巽静静伫立,静静凝望,漪涟的抽泣他听得清清楚楚。蓦然,觉得距离格外遥远。
他心里清楚,曾经对周胥交代过的话,曾经下定决心要不择手段套问出内情。尽管比苏曜慢了一步,尽管眼前的一切并非他的杰作,他还是忍不住问问自己,漪涟哭的伤心,有没有他犯下的罪过?他又该为此承担什么后果?
短短须臾,脑海里回忆了过往许多事,陆华庄共同练武共同嬉闹的日子似乎已经成了很久远的事。不知在什么时候,还懵懂未知之时,他们已经走了岔路,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已不尽相同,并且正在越走越远。
“王爷!”周胥的呼声拉回他的迷茫神思,“王爷,柳文若已死,眼下该怎么安排?”
李巽按了几下眉心醒神,“承阳府动向如何?”
闻讯赶来的董世道,“斥候从外部巡查,尚未有新动向,内情不可断言。”
李巽于心一遭分析,须先下手为强,“局势未变,按原计划办。立刻让已集结的兵马前往落雁城,一旦事态有变,我们也可再做周旋。”
董世道好。
李巽继续安排,“劳烦董大人再挑选一组兵马驻扎在边境树林,尽量交错排开,借地势之利迷惑对方,给剩下兵马争取时间。切记,必要亲信,可趁夜色加快行军速度,本王会跟着一同前往。一局关键,不可出错。”
董世再应承,“王爷放心,半个时辰内,臣定然安排妥当。”
苏曜以为此举不妥,抗议道,“为何不直接安排我苏家人马?他们既是精兵,且忠心耿耿,重新挑人再部署又要耗费多少时间!王爷,还是让苏意带着人马前往最快。”
李巽淡漠回视一眼,却是不语,坚持让董世带着一行人先行安排。
看着火光陆续远离,苏曜急于说服,被李巽一言压制,“若非苏将军擅自审讯,兵马此刻早已行出数十里。”他的话音冷冷扫过去,怒意分明,“苏将军,冲动误事。本王深怕你再出奇招,只好留你一众人马备用。”
苏曜辩解,“臣担忧王爷顾念私心过于仁慈,不得已才擅自下了决断。”
“是否还有其他图谋不能让本王知晓?”
“王爷,臣忠心不二。”
李巽颔首道,“的确,将军言辞甚高,可交予本王的信任却如皮毛。”如今只有周胥和苏意在场,他大胆试问,“究竟是你发誓效忠,还是利用本王复你家仇?”赶在苏曜回答前,他先下一城,“如果本王仅为你复仇的一招好棋,劝你尽早收手,莫等日后追悔。”后话不必明说,气势先发制人。
苏曜感到无形的压迫感,致使他低头服软,“臣……不该一意孤行。”
李巽坦言,“将军与本王一样,离朝数年,规矩有所生疏。然而既有心归朝,闲暇时不妨学习一二,何为君,何为臣。”最后六字,声沉如墨,压得火光一黯。
苏曜习惯了主宰世家的身份,傲气使然,做出了逾越之举。本以为不是大事,李巽寥寥几句挑明了立场,言语间的锋芒不可同日而语。苏曜方才明了,要么他诚心效忠,要么各归各位。李巽即便是棋子,也是他绝对无法驾驭的。
“臣,知罪。”
苏曜意欲跪下请罪,被李巽伸手拦下,“苏将军不必如此,本王只意于将话说明白。局势险恶,输赢尚未可知,你我先互相猜忌,何以制胜?还望将军谅解。”
苏曜懊悔,事实如此,确实因他耽误了行程,“臣惶恐,不敢再忘形。”
李巽道,“那便请苏家一众兵马随军而行,随时听候调遣。另外,本王特意准备了马车留予将军,前路未知,还望将军多加提点。”
苏曜拱手,“臣听凭王爷安排。”
周胥在旁不言不语,暗自观察。
驭人之术,王者必学之,知人善任者,才可称明君。
苏曜乃脱缰野马,主导一方局势,不把他人放在眼里,需时常提点,让他明白自己的立场。其人或许心怀天下,仇恨的分量却是更重,蒙蔽了心眼容易坏事。实在点说,在辅佐李巽登位一事上,苏曜确实考虑到了江山社稷,却是以复仇为出发点,实不可取。所以,苏曜可用,但不可重要,恩威并施,周全大局乃是正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宫城内外
兵马披星戴月,趁着夜浓潜行,向落雁城行军。
按计划,李巽领一队人马通过落雁城,隔日黎明前抵达边境树林,便是落中府与承阳府交界处。在距离目的地尚有十里时,起了一阵风,大风由西面向东,承阳府在逆风处,而他们正好趁着树叶的杂声背风下营,乃天时之利,士气大振。
帅帐中,漪涟来找李巽,“阿巽,我要先行一步往临江府方向接应我哥,一有消息,马上传书给你。”
“现在?”天色未亮,变数重重,李巽不放心,“地点何处,我让人替你去。”
漪涟推脱,“哪有让旁人替我受罪的道理。况且陆华庄的暗号,不能泄露。”
李巽道,“那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是准备放着上万人马不管?”漪涟微笑着拍他肩膀,故作轻松,“多少人指望着你,你责任重大,不能永远陪着我满山跑,我也不能永远依赖你们。”
李巽喉咙苦涩,“我倒希望你多赖我一些,偏是你不肯。”
漪涟玩笑道,“祸害了你多少年,你不怕,我还不好意思。”话毕,她别开脸,柳文若的死在心里留了很重的阴影,怎么笑都不自然,“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再糟一点,不止牵连你我,阿爹他们都会遭殃,或许还会死很多人。你不想,我也不想,所以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能做的,彼此多加小心,好不好?”
李巽叹气,轻护住她肩膀,爱惜道,“我是不放心你。”不止是前路凶险,他有预感,此刻留不住,就永远没机会了。
漪涟发誓,“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其实漪涟是对的,当前局势混乱,李巽需顾全大局,没理由阻拦,犹豫道,“好,以防万一,你拿着这个,落中府境内可畅行无阻。在见到大师兄前,务必照顾好自己。”
漪涟接过,是襄王的名符,心里百感交集,“……保重。”她有好多话想说,能说的只有两字。将打算悄悄藏在心里,不敢多看,着急转身离开。
这一程路是秘密,要瞒过李巽,要瞒过所有人。持有皇令,承阳可入,在落中却举步维艰,所以她随军而来,越是临近承阳关,掩人耳目就越是方便。她本来打算在趁机偷走柳文若,结果却……
眼下目的没有变,只是亏欠了李巽心里不好受,如手里名符沉甸甸,可她势在必行。
回到临时的帐篷中,漪涟翻出包袱,包袱看似简单,实际内藏玄机。关键便是两支笔,一支从柳文若处所得的青花瓷笔,另一支是君珑所赠的檀香木笔。君珑曾经说过,青花瓷笔是仿织贤堂的良品,事实却是他为甄墨特地从织贤堂定制。
为何要说谎?为何要另找借口送一支笔?经柳文若提醒,漪涟才明白关窍所在,檀香木笔另有洞天。
她将檀香木笔的笔头用银针撬出来,果然比较容易,里头被事前掏成空心,塞了一小卷纸张。纸张是极薄的宣纸,隐隐透红,打开一看,朱砂尘泥鲜明纸上,微微露香,正是一张空白皇令,欲求何事,随意书写。
漪涟深呼吸,一手拿着皇令,一手拿着襄王名符,有此两样,便可越境由承阳府入京。
落中府兵力不足,处于被动,在后备力量赶来之前,李巽不能贸然发兵,所以主动权还在君珑。趁着天时眷顾,局势还算稳定,她得亲自走一趟京城,不论私心还是大义,总要问上一问,或许能有转机。
她始终感觉,这场战,是冤战,千万不能打!
帅帐中,众人议事。
李巽送走漪涟后一直坐立不安,时常凝视帐帘,落目便是半晌。忽有桃色袖角一飘而过,掠起丝丝香气,在黄土色的军帐中尤其夺目。他回过神,身旁立一女子,眉黛如远山,双唇若桃瓣,眼波似秋水,水波倾动,带着一丝生涩,几分娇羞,端茶奉上,“……喝茶。”
李巽蹙起眉头,这女子略眼熟。
座下的周胥和董世也看出端倪,“你是——”
苏曜不满,义正言辞的责备道,“战场的规矩你知道,律人律己,不容许丝毫怠慢。何况如今局势不安稳,随时准备提枪上阵,你好端端的换女装做什么,穿成这样在军营里晃,成何体统!”
董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女子,还真是苏意!
“我,我……”苏意红了脸,有词欲驳,无意撞上李巽的眼神,却是低了头不再说话。
李巽虽感意外,但烦事锁心,看了两眼也没多理会。
半个时辰后,陆宸风尘仆仆赶来汇合,“阿巽,临江府给话了,随时听候调遣。庄里也准备妥当,就等你一句话,你看着要怎么办?”他一路快马加鞭,撩开帐帘一口气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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