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到什么了吗?”路晗衣禁不住轻声自言自语,“多半什么都发现不了吧。那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留下破绽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把太平间搜查了个遍,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检测是否存在隐藏着的蠹痕,如他所料,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转身走向楼道,重新回到了手术楼的一层。
正要走出手术楼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目光微微向上,似乎是听到二楼传来了一点不一般的响动。他站立在楼门口,侧耳倾听了几秒钟之后,摇了摇头,继续开步向外走。
他走得很快,几步就走到了大楼外的阶梯前,看起来就要大踏步地走下去。但突然之间,笼罩在他身上的蠹痕微微闪动了一下,而他的身体也一下子腾空而起,仿佛身上带有羽翼一样,一下子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向着高处飞跃而去。
——他的目标是手术楼二楼的窗户!
砰地一声,路晗衣撞塌了早已没有玻璃的窗框,身体已经跳进了这间办公室。他双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双手交叉护在心口,蠹痕的范围已经急速扩大,充满了这间空空荡荡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装修还不错,估计里面曾经有过的办公用具都还能再利用,所以当医院搬离时,把这间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并不像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扔掉的旧桌椅或文件柜。现在这间黑暗的房屋里一目了然,除了灰尘和蛛网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随着路晗衣蠹痕的侵入,这一片虚无中却出现了奇妙的变化。仿佛是无形的空气被撕裂了一样,房间的中央渐渐地有一样东西现形了,就像平静如镜面的水面突然被飞鱼划破。
那是一个茧。一个血红色的茧。这个茧大约有两米高,呈站立的椭圆形,茧壳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规律地蠕动。
“有趣,是故意留下来示威的么?”路晗衣看着这个茧,“那就试试吧。”
感受到路晗衣的蠹痕的刺激后,茧的表面也迅速出现了一道淡红色的蠹痕,并且颜色不断加深,像是在和路晗衣相抗衡。
但路晗衣的力量站了压倒性的优势。他的蠹痕渐渐收缩,把茧牢牢包裹在其中;而茧身上的蠹痕也不得不越缩越小,勉力抗衡。当这层防线被打破的时候,整片空间就将听由路晗衣支配。
路晗衣不断发力,蚕食着对方的生存空间。茧壳内的不明生物显然也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蠕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乍一看就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巨型心脏。渐渐地,血红的茧壳由于这种剧烈的跳动而出现了裂缝,裂缝越变越大。
一声巨响,茧壳炸裂了。粘糊糊的红色碎片四下飞溅,伴随着这些碎片的,是从茧壳的中心部位弹出来的一样东西。
一个血红色的怪物。
和茧的巨大体型相比,这个怪物显得很小,大约只有一米高。它的外形有些近似于一只猴子,虽然沾满了肮脏的血污,但还是可以看出浑身覆盖着深绿色的鳞甲。它的脸上并不像猴子那样长满长毛,而是光秃秃皱巴巴的,更加接近人脸,一对赤红的小眼睛放射着邪恶凶残的光芒。它嘴里发出喑哑刺耳的叫声,向后跳出了路晗衣蠹痕的范围,蹲在地上,恶恨恨地死盯着路晗衣。
路晗衣静静观察了它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来早了一些,进化不够完全啊,还是个废品——不过方向不错。”
怪物好像并不能听懂路晗衣在说什么,但却能判断出对方不是好惹的。它好几次半欠起身来,似乎是想要暴起攻击,却又始终忌惮着那一层蠹痕。那就像是它的本能,可以对蠹痕的存在做出判断。
双方僵持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不过路晗衣的表情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悠然自得,怪物却紧张不安,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式的低吼声,两只爪子不停在地上划拉着。它的手爪上长着长而锋利的指甲,竟然能将地面的瓷砖划出深深的抓痕。
就在这时候,窗户那边的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那是先前被撞塌的窗框上残留的一根螺丝钉掉了下去。路晗衣微微分神,侧头看了一眼,怪物已经抓住他这一瞬间的疏忽,骤然暴起,向他猛扑过来。
怪物体型虽小,动作却迅猛异常,但路晗衣并没有动弹。他的蠹痕拥有让一切生命飞速老化的能力,对这只怪物而言,当它扑到路晗衣跟前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失去活动能力了。
然而意外出现了,当怪物冲入路晗衣的蠹痕后,它身上绿色的鳞甲突然变色,化为了和路晗衣的蠹痕一样的淡淡的黑色,而它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减慢!
这一层能变色的鳞片,似乎有抵御蠹痕的能力。
转瞬间,怪物已经扑到了路晗衣身前,它挥出尖锐的爪子,狠狠向路晗衣当头抓了下去。路晗衣侧身一闪,怪物一头撞到了墙上,然后掉在地上,痛得叫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能通过外壳来模拟蠹痕,”路晗衣微微一笑,“可惜运动能力太弱了,这样都能撞到墙上去。”
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火光:“你们以为几大家族的人只会玩弄蠹痕么?”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探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一把将怪物揪了起来,左手已经抓住了怪物的脖子。在他闪电般的速度面前,怪物徒劳的挣扎就像是电视画面里的慢镜头。
喀喇一声,怪物的脖子已经被看似纤弱的路晗衣用左手轻松地拧断。它不再挣扎,被拧断脖子的头颅垂了下去,身上的鳞甲重新变成绿色。而到了这时候,路晗衣的蠹痕才开始发挥作用,它的身体迅速苍老,刚刚恢复绿色的鳞甲转而变得苍白黯淡。
路晗衣扔掉怪物失去生命的躯体,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话:“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保证你会比这只猴子死得更难看。”
房间另一头的黑暗角落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回音:“你不会杀死我的。我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妻呢。”
路晗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一片黑暗中慢慢出现了银色的光亮,从光亮中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
那是冯斯曾经打过交道的守卫人之一,也是第一个向冯斯展示了附脑的不可思议之处、以至于直接摧毁掉他的世界观的人——林静橦。
但无论路晗衣还是林静橦,都从来没有向冯斯提到过两人之间的婚约。
“好久不见了。”林静橦说。
路晗衣似乎并没有意思要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你移植了附脑?”
“我们那么久没见,你连问句好都不行么?”林静橦的话语里有些幽怨。
“先回答我的问题。”路晗衣的语气生硬而冷酷。相比之下,他和冯斯这个陌生人说话的时候都要温柔和气得多。
“那还用问吗?”林静橦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靠移植新的附脑,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藏匿那么久才被发现。”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路晗衣问。
“我们家族也需要话语权,”林静橦说,“天选者的出现,让各大家族都开始蠢蠢欲动,甚至于消失的那一支也有可能再出现。没有实力,什么都是空谈。”
“你以为我们两个家族联姻是为了什么?”路晗衣冷冷地说,“依附于路家,自然就会得到我们的庇护。除非你们另有所图。”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静橦的身体微微一颤。
“一切联姻本来就是赤裸裸的交易,不需要披上什么友谊与和平的外衣,”路晗衣抄着手来到窗前,好像在欣赏月光,“既然是交易,就要遵守条件。我们几个家族,似乎并没有后天移植的传统,你选择了这条路,婚约就有可能解除,你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
林静橦默然低头,没有回答。路晗衣摇摇头:“你更应该明白,一个家族的实力,是世代累积的结果,即便你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提升了你自己,你的家族依然处于弱势。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唯一的结论……”
林静橦紧咬着嘴唇,还是没有说话,路晗衣继续说下去:“数百年前背叛家族的那个分支,又回来了,对不对?你们仍然不愿意暴露家族所苦苦固守的那个秘密,不愿意向我求助,而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对不对?”
“我……我不必否认,”林静橦终于开口,“在你面前,我也没有能力否认。你永远是那么聪明,那么高高在上,能看穿别人的心。”
“所以我早说了,我哥的死害苦了我,”路晗衣依旧背对着她,“他那种心软而无能的人才最适合娶你,现在却不得不让我来背上这个负担。”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一直轻声细语的林静橦的声调突然提高,隐隐有些怒意。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不许’?”路晗衣嗤之以鼻,“从我记事时开始,就是我姐姐一个人苦苦操持着家业,而我哥哥,作为一个男人,简直……”
“你闭嘴!”林静橦突然间暴怒起来。她的身上闪现出银子般的亮眼光辉,蠹痕开始扩张,银光所到之处房间里细碎的金属全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飞到半空中聚集在一起,像遭遇高温熔炼一般融化,重组成了一根细长的钢锥,悬浮在空气里。钢锥的锥尖泛着寒光,指向路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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