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犹疑,可是一想到魏公子夫人的惨死,心下便一阵难受,我一咬牙答应下来:“那梅菜就想办法,藏在衣柜子里就是了。”
入了夜,我先将各房点心送好,最后来到若溪姑娘房里,但见沈尚书正捋着山羊胡子,微闭着双目,在听若溪姑娘弹奏一曲流水弹拨,琴声淙淙,倾泻入耳,果然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动听无比,荡人心神。
我将今日的葱花千层饼搁在青花瓷盘里,那饼烙成烧饼大小,遍洒着芝麻,金黄酥脆,葱香四溢,配滑嫩嫩的陈卤蛋,香喷喷的火腿丝,软糯糯的酱烧羊肉,清亮亮的紫菜蛋花鸡汤,宵夜最宜。
沈尚书见是我,略点了点头,我知道要吃,忙递上茉莉花水浸过的手巾,给沈尚书擦手,沈尚书净了手,正要享用,按理说我该退出去免得扰了雅兴,可是今日里要务在身,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钻进衣柜,正踟蹰着,这个当口,屋里的宫灯,油灯,蜡烛,居然一股脑全灭了。
第12章:为他人作嫁衣裳(二)
我脑子本来一乱,但是蓦然想到,管它怎么灭的,这不是藏身衣柜的好机会么!我赶紧借着自己熟悉屋内陈设的便利,一溜烟儿的钻进了大衣柜子里。
小心翼翼的钻进沉重丝滑的华丽衣衫里面,蹑手蹑脚合上门,才听见小奴儿忙不迭的告罪,道:“实在不知为何,竟灭了灯火……”
接着听见若溪姑娘不高兴的娇吒道:“小奴儿,你可是洞里的老鼠---晚上害人!这不是成心与我作乱么!这几日打你打的还是轻了!”
“姑娘,小奴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姑娘作乱!”小奴儿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实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风……”
“罢了罢了!”沈尚书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是灭了几盏灯火,甚么要紧的,重新点起了也就是了,大呼小叫,有何意思。”
“哎呦……”小奴儿似乎给若溪姑娘掐了一把,轻声惨叫一声,接着衣衫窸窸窣窣的一磨,透过衣柜的缝隙,橘色的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哎,不知道我要在这里躲多久,身后那华贵的衣料冰凉凉的,十分厚重,不用说,必是最上乘的东西,若溪姑娘是第一号得宠的姐儿,自然箱笼丰满,一股子甜甜的熏香儿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加上点木料味道,居然让我十分想打喷嚏。
我借着漏进来的微光,发觉身后依着的,便是那件大红金丝绣线锦服,不由大吃一惊,倘若给我压坏了,我可吃不起这种官司,忙避开来,往身后推了推,免得压出褶子。
这边又听见沈尚书问道:“这几日,听闻紫玉钗街上有甚么宵婆的无稽传闻,你们可也听说了?”
“一些个愚民,听风便是雨,不知道看见了甚么爱物儿,便要往鬼神身上推,哪有那样的道理。”若溪姑娘娇笑道:“我便不信,却不知大人怎生想起问这个来?”
沈尚书点点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夫自然也不信,不过谣言甚嚣尘上,闹得民声沸沸扬扬,连太后也听说了,直教老夫来打听传说,好将这些个乡野传说写了给太后解闷儿的,老夫没有办法,才来打听打听。”
“哟,太后她老人家圣明,竟雅好从乡野传说听民间疾苦,真真儿是个活菩萨,生在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这些百姓的造化,我那丫鬟小奴儿也知道些个怪事,不若说来与大人听听,若能为大人墨宝添上一笔,也算是些个好话。”若溪姑娘不愧是日日与文人墨客厮混的,咬文嚼字,毫不费力,不怪乎得这么多的荣宠,委实教人佩服。
沈尚书道:“哦?可讲了与老夫听听。”
小奴儿便战战兢兢,将那日见到,无面目的女鬼一事,与沈尚书尽数说了一遍。
沈尚书半晌不曾言语,问:“你那日见到那女鬼,是夜间几时?”
小奴儿犹豫了一下,道:“正是现在这个时候。”
“若真有这种鬼怪,老夫也甚想亲眼一见呢!”沈尚书笑道,显然不信。
若溪姑娘一听,忙道:“可不是么!若真有那无面目的女鬼,连奴家也想开开眼界,只是没有那种缘分呢!”
我听着听着,突然觉着,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不曾多想,回头一看,只见这逼仄的衣柜之内,一只惨白的纤细手臂正从那被金珠姑娘争抢过,华丽的金丝银线大红锦袍的袖口里伸出来,稳稳当当的搁在我眼前。
第13章:为他人作嫁衣裳(三)
我瞬时呆住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动弹不得,那件空荡荡的衣服里面,怎生会伸出一只手来?这手臂白蜡似得,见不到一丝血色,在那么暗的大衣柜里,都分外刺眼,好像自己个儿会发光一般。
与此同时,“走水了……走水了……”不知道谁在外面一叠声的叫起来:“恩客与姐儿快快出去,眼看要游过来了!”
“什么!”只听一声椅子响,定然是沈尚书豁然站了起来,一个小厮的声音伴着开门声,嚷道:“大人,不好了,快快随小的出去罢!”
若溪姑娘似乎把琴投到地上,只听一声尖叫伴着一个钝响:“大人,奴家害怕……”
“快来快来!随老夫出去躲避!”一阵窸窸窣窣和咚咚的脚步声顺着地板传到衣柜子里,一同挤进来的,还有一丝焦味。
又是走水,又是见鬼,我……我命休矣……我脑海中别的没有,空空如也,竟又闪现出魏公子那句话来,此刻我还不及起身,只见那长长的手臂轻缓的越过我的脖子,往后一勒,我便倒向了后面,脖颈被死死卡住,登时。
“生人气果然百试百灵。”就在我即将被勒的背过气去的时候,龙井公子那懒洋洋的声音从衣柜外面传了过来:“傻狍子,有劳有劳。”话音刚落,衣柜门豁然打开,龙井公子正长身玉立在我面前。
那条手臂见了龙井公子,蛇一样飞快的滑回了衣服里,龙井公子却更快,伸手抓住了那条手臂。
那手臂顿时像是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垂了下来,龙井公子顺势一拉,那手臂面条儿似得被他拉出去好远,连带着那件红色锦袍,和锦袍前面的我,一起被拽出了衣柜。
我咕咚一下子被拽到了衣柜前的地毯上,赶紧握着自己的脖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能呼吸真是太好了!
龙井公子则依旧拉面条似得从那件大红锦衣里把手臂拉出来,那手臂还真长,源源不断的被龙井公子往外拉,我看的瞠目结舌,龙井公子好不容易才全弄出来,看来有好几丈长,他气定神闲的把那一卷已经不像是人的白东西揉搓了揉搓,吹了一口气,但见那团白东西晃晃悠悠的鼓了起来,竟是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有手有脚有头,玲珑有致,看身段像是个年轻女子,只是全身白蜡似得,别说毛发,连五官也是不曾有的,好像一个刚捏出来的面人儿胚子,正要等人在上面用笔画出模样来。
“这,这是啥?”我结结巴巴的问。
“这就是那没脸面的女子啊!”龙井公子理所当然的答道。
“这是妖怪吧?”我叫起来:“她刚才,可是想勒死我呐!”
“也不算是妖怪,”龙井公子支着下巴想了想:“说起来,你许还识得她呢!”
“不不不,”我忙不迭的摆手:“梅菜我怎么可能识得这种怪东西?倘若识得,许梅菜早便给她缠死了。”
“嚯嚯嚯,”龙井公子得意的笑道:“傻狍子就是傻狍子,这都看不出来?她可不就是魏公子那莽汉跳了河的夫人么!”
第14章:为他人作嫁衣裳(四)
“啥?”我犹如脑袋上给人敲了一棒,嗡嗡作响:“你说魏夫人?魏夫人怎么会变成妖怪?”
“都跟你说了,这不算是妖怪。”龙井公子饶有兴致的观看着泥胎似得白色人形:“这个半生不死,没有自己意识的东西叫做块垒。是活人化成,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和自由,被妖术变成了行尸走肉。”
“块垒?”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人形:“这根本不像是个人,魏夫人不是跳河了吗?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外面人声鼎沸,似乎都在救火,龙井公子侧耳听了听,把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道:“这里乱糟糟的,还是回龙神祠的好。”
又顺手如同卷起画轴一样,将那白色人形卷起来,带着我趁乱跑出了烟雨阁,进了龙神祠。
我惊魂未定,越发觉得龙井公子不同寻常。
龙井公子则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翻身轻轻松松的坐在供桌上,盘起腿来把供桌上的松子桂花糖一颗一颗塞进嘴里,“知道你会有兴趣,我一样一样说与你听,不过开头儿怎么说呢……”龙井公子转一转眼睛:“先说这魏夫人吧!都因着与妖怪的契约,以实现她那让魏公子再也不敢出门的愿望做为交易,被妖怪收为己用,再如同提线的偶人一般,暗中操纵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说的这个妖怪,难道是宵婆?”我蓦然想起来魏公子说过的话。
龙井公子点点头:“正是宵婆所为。”
我忙问:“宵婆在紫玉钗街上的传说,可谓是耳熟能详,她究竟是甚么来路,怎么竟然能把与她买酒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龙井公子顺手又丢了一块杏仁酥进口,偏偏杏仁酥块头太大,卡住了嗓子,龙井公子寻不到茶,千辛万苦放把杏仁酥吞下,喉结费力的一滚动,长出了一口气,方才答道:“你以为她卖的那个酒是普通的酒?一盏酒,一个契约,喝下去,便是一桩交易,这便是她的能耐,引诱凡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付出灵魂和身体,好壮大自己的力量,就是那个宵婆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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