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妈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姑娘便要行礼,罗妈妈忙扶了起来,笑道:“姑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也不好称呼,不如先给姑娘也起一个花名儿,叫起来也方便。”
“不过是个称谓,全凭妈妈做主。”那姑娘道。
“大风吹来的姑娘……”罗妈妈笑道:“有了!就叫落花,怎么样?”
“好名字!”一众姐儿全交口称赞起来:“又风雅,也不落俗套。”
那姑娘也点点头,认了名字。
这时几个小厮着急忙慌的架着一个口中哎呦哎呦直叫的童儿往外走,罗妈妈一眼斜见了,忙道:“你们几个火烧屁股了,这是往哪儿去?还不来认认新来的姑娘,免得闹了笑话!”
一个小厮答道:“妈妈,不是我们不知礼,实在是童儿赶着去瞧黄先生!刚才他在后厨里炸麻花,一下子脚下一滑,一只手按到了油锅里,再不去医治,只怕……”
“什么?”罗妈妈也大惊失色,忙过去看伤情,口中还骂到:“你瞎了!哪有人把手搁进油锅,你要炸鸭掌,也没人吃你的!残废了手,管教你媳妇都娶不上一房!”
落花姑娘也跟着上前看了看,只见那童儿一只手烫的紫红紫红,满是燎泡,惨不忍睹,眼里正含着泪花儿,十分可怜。
落花姑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纤纤十指握在了那童儿手上,一众人全呆了,一个小厮忙道:“不是我们不知好歹,知道姑娘心疼他,可是这种烫伤碰不得……”
落花姑娘松开了手,柔声问童儿:“还疼么?”
我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童儿刚才还教人不忍直视的手,现下里竟然白嫩如初,一点烫伤过得痕迹也没留下。
第33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四)
“诶……”众人异口同声,全惊呼起来。
“神了……神了……”那童儿瞪着眼睛,张了嘴,举起手来左看右看,实实在在是一只白嫩嫩的手,半个燎泡也没有,我直疑心自己眼花,可是揉揉眼睛在看,小童儿的手果然还是毫发无伤。
“这……”罗妈妈鼓起眼睛:“你……你究竟是……”
“妈妈,我是真想不起来为何我有这样本事了,但是能救了这小兄弟,我可是高兴得很。”落花姑娘莞尔笑道。
鸦雀无声了一阵,北落姑娘先说:“这……她说自己腾云驾雾,该不会是天上坠下来的神仙罢?”
“是是是……一定是给那晚上的邪风从瑶池里吹落下来的神仙,要不然怎会有这样大的神通!”
“怪道这样的举止文雅,落落大方,还心怀慈悲,一定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霎时间姐儿们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罗妈妈也给听愣了,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邪念,白了面孔,怕给北落姑娘发觉,忙破桌子先伸腿,颇有些慌张的说:“不知道仙姑下凡,老婆子有眼无珠,动了歹意,往仙姑莫怪,老婆子定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说着双膝一软,竟然直直跪了下来。
“妈妈万勿如此!”落花姑娘慌忙扶了起来:“若我当真是神仙,又怎会稀里糊涂,忘却一切……”
正说着,莫先生似乎听闻了事情的由来,也急匆匆的赶了来,拉过罗妈妈,对罗妈妈低声说道:“这姑娘来路不明,又有那种神通,看她可怜,收留自然也算一桩善事,但断断不能叫她与一般姐儿似得迎来送往……”
罗妈妈忙道:“知道啦!自然不敢在仙姑面前造次!”
“仙姑不仙姑的还说不好。”莫先生窥探了一下落花姑娘:“有这种本事,不是妖怪就阿弥陀佛了。”
罗妈妈一听,忙点了点头:“还是先生高瞻远瞩,眼下如何是好?”
莫先生皱起眉毛:“请神容易送神难,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赶出去,还是先周到照顾着,静观其变,你也管严了嘴巴,万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先生说的很是……”罗妈妈懊恼不已:“本以为大风吹了她来,是天上掉馅饼,白来了一棵摇钱树,不想……”
“你也是的,就算她没有神通,普通人家的女儿,你带进咱们这样地方,也是趁人之危,不怎么光彩,赚钱也不能这样赚……”莫先生看了那落花姑娘一眼:“如此,你且好生招待,万万不要造次。”
罗妈妈忙点头应下了,一抬头看见我在听蹭,忙曲起指头给了我一个爆栗:“去去去,你又不是烟雨阁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说着把我推开,自顾自去逢迎落花姑娘了。
我见着此情此景,只想起来一句龙井说过的话,便是:“事出反常必为妖。”
横竖艾草团子已经给了落花姑娘,我提起篮子便往龙神祠跑了去。
龙井正躺在供桌上望天,似乎十分无聊,不时伸出手去抓苍蝇,倒是一抓一个准儿,抓完又放,放完又抓,简直如同诸葛亮对孟获七擒七纵一样,可怜那苍蝇晕头转向,生无可恋,飞也飞不动了。
瓜片正在用橙红小嘴儿清理自己身上鲜绿色的羽毛,抬眼看到我,忙喊道:傻狍子来了!傻狍子来了!”
龙井一翻身起来,双目炯炯的望着我:“嚯嚯嚯,似乎是艾草团子的清香味儿,傻狍子,还不速速供奉!”
我忙道:“龙神爷,别的先不说,似乎昨日那个大风,吹了一位了不得的人在烟雨阁门口呐!”
“甚么人?”龙井显得兴趣缺缺:“c艾草团子不包豆沙,包上咸肉火腿或者腌蛋黄,不知甚么滋味。”说着喉结一滚,似乎吞下来了一口口水。
“龙神爷,那个姑娘当真十分了得!”我急忙说:“您不知道……”边把刚才瞧到的一切告诉了龙井。
龙井眼珠子一转:“哦?你说治病救人的仙姑?这倒是新鲜故事,那个仙姑腾云驾雾,来头还当真不小,嚯嚯嚯……”
“龙神爷,那真的是一个仙姑吗?”我忙问:“仙姑又怎么会想不起自己的事情呢?”
“一种可能,是仙人被贬謫,可是被贬謫,又不会带着法术,又或者,她不过是假装不记得,另有图谋,再或者……”龙井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她根本就不是甚么仙姑。”
我给龙井这云山雾罩的话弄得稀里糊涂,又怕追问起来显得自己太笨,反倒是没有面子,只好问道:“那依龙神爷的意思,眼下如何是好?”
龙井粲然一笑:“自然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跟莫先生唱的同一出。
自此以后,落花姑娘仙姑的名声传出去好远,京城里人人知道烟雨阁来了一位神通广大,包治百病的活神仙,日日排着队请落花姑娘看病的人排了半条紫玉钗街,不少外地人也大老远的慕名前来。
落花姑娘也不厌其烦,最最温柔和气,不管来的是家财万贯的豪富,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总是伸出手来,好生医治,没有一个不灵验的,大街上孩童们纷纷传唱:“紫玉钗,烟雨阁,落花姑娘是活佛,救苦救难显神通,百姓福祉,喜乐乐!”
一时间,京城医馆药房,俱没了生意,大夫们只得苦了脸,坐在铺子门口摇扇子诉苦,说是仙姑这一来,可是没了他们的活路。
这天奉罗妈妈的命令,去给看病的落花姑娘送蜂蜜红枣茶润喉,但见有一个怪里怪气的胡人一直在路口盯着落花姑娘,脸色十分奇异,似乎心怀不轨。
我多了个心眼儿,送完了蜂蜜红枣茶也不曾走,只留意着那个胡人。
第34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五)
那个胡人黧黑脸膛,一把大黑胡子遮了下半边脸,只余一双阴鹜的眼睛,一个尖锐的鹰勾鼻子,玄色衣裤,披着金色大氅,戴着镶宝石的帽子,浑身装扮十分豪奢,胡人前往京城买卖香料珠宝,大多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向来出入烟雨阁的胡人都是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看那个胡人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来瞧病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个胡人过来,左右看了看,认定了我,低声用不大正宗的京城话问道:“小丫头,你是这个地方的人吗?那个女的什么来头?”边冲着落花姑娘呶嘴。
我自然是防备着这个胡人,只说道:“先生打听这个做甚么?”
那胡人犹豫了一下,搓搓手,道:“既然你这么问,想来你是知道了……”说着说着,突然变戏法似得张开一只手,那手里正托着一颗指头大的夜明珠:“呶,你把这个女的来历告诉我,这个,给你。”
我看到这种东西,自然唬了一跳,忙道:“我……我一个小丫头,自然不敢要这种东西……”
那夜明珠个头儿又大又圆润,周身一层氤氲荧光,瞧得出是价值连城,那胡人嘿嘿一笑:“不打紧……你拿了这珠子,此生再也不用替别人端茶送水……”
“你这番帮鬼子,对着小丫头鬼鬼祟祟的作甚呢?”莫先生正巧经过,看见这胡人形迹可疑,忙张开嗓子喊起来。
胡人给莫先生这大嗓门唬的一颤,几乎没抓稳那颗珠子,忙道:“我不是坏人,你可是这个烟雨阁管事的?”
莫先生威风凛凛的说:“老夫便是,你有何贵干?”边把我拉到身后去。
那胡人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哎呀!可幸亏我运气好,见到了先生,先生,实不相瞒,你们这烟雨阁,可要大祸临头啦!”
“放屁!”莫先生勃然大怒:“你这番帮鬼子,满口胡吣些甚么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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