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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 (浅浅烟花渐迷离)



每天定点会由落景寒来送食,他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就连顶盖也是开启了很快就关了。通常我的眼睛都还没能从沉黑到突来光亮里适应,周遭就又陷入黑暗了。

从光照射入的角度大约可判断,每次落景寒来都是正午时分,太阳光在正上方。

大约是每隔三天,高城的病就会发作一次。我学乖了,手上的牙印很深,还疼着,所以在发觉他异常时就躲到角落里。但无法控制不去细听他动静,隐忍着痛苦的沉重呼吸会让我感到很压抑,心内某处钝钝的疼。或许是他认可了我,所以压制住了发病后的狂性,没有再伤过我,把戾气都发泄在了顶上的铁栏处,他会一次又一次地纵跳上去撞击,直到筋疲力尽才昏昏睡去,再醒来就基本恢复正常了。

可严格说来也不算正常,因为这时候的他就像是潜伏着的豹子,兽性仍在,只不过没了那狂躁之气。与他相处,语言似乎变得苍白而无力,渐渐的,我也没了说的欲望。

今天应该是第九天了,在落景寒来送食后高城就应当要又一次发病,早早坐进角落做好防备,等着那刻来临。等了很久,不但落景寒反常的没有来,高城也始终都沉鹜在那处,不见动静。虽然我并不期望他发病,看他痛苦地蜷曲在地会觉得揪心,可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发心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并非我杞人忧天,当咕咚一声从黑暗里传来时,我惊跳而起。死死瞪着暗处,一下一下数着心跳,当数到第十声时我冲了过去。

到近处已能看清高城歪倒在了地上,试探着靠近,直至我蹲在他跟前也都无任何动静。心沉到谷底,满脑都在问为什么不是先发病再昏厥?而当我的手伸出去扶他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慌乱地去摸他的脸,探至鼻底,没了气息?!

不可能!之前他发病几次,也没见过他失去呼吸过的,至多就是昏晕过去。手指移往他左胸,再向下移到手腕处脉搏,不愿相信地又回到颈侧去摸颈动脉,我的脸刷白,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甚至……他的身体是僵硬的。

为什么会这样?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揪心,不是梦境也不是画影。瘫软而坐在地上,身体的知觉在离我远去,睁大眼睛也只看得一片浑暗的黑,唯一剩下的感觉,是胸口那一处地方完全被掏空了。终于,心头刺痛的血汩汩流出,我开始懊悔,为什么不在察觉异常时早一点过来看看他,为什么明知今天是他发病日还躲得远远的?

闭了闭眼,有液体炙热地烫在眼角,引起异常的刺痛。在那个黎明前的早晨,他背离而走的一刻,我曾有过恶念,祈愿他过得不好,可当看到他真的过得不好时,一面怀疑着一面又心痛着,但这点痛还盖不过那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欺骗与背弃的痛,所以我宁可缩在墙角听着他脆弱的挣扎于痛苦之中,又无法克制地发狂,却不愿走过去抱一抱他消瘦的灵魂。

在这些心理矛盾到极点的同时,我从未想过,他会在淬不及防时倒在地上,悄然死去……

“啊——”痛苦的嘶鸣声从何而来?好半响才了悟,那是我嘴里溢出来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哀嚎,像被钉在树上的刺鸟,是失去之后再无可挽回的惊恸。

是指下细微的脉搏颤动,拉回了我崩溃的神智,不,他还没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落景寒,你给我出来!他要死了,你的城哥要死了!”

喉咙喊到嘶哑,纵横的泪挂满脸颊。

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响,慌乱的脚步奔过来,落景寒急声问:“怎么回事?城哥怎么会死?”下一秒,我的身体被一股外力从后拽开,轻细的女声低喝:“让开!城哥不可能有事的。”

我盯着那纤细的身影,因为身后有光射进来,漆黑的暗室变得微亮。数秒之后,曲心画带了哭音:“寒,城哥没有呼吸了。”

第191章局中局

我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表达:“不,他没死,刚才我感觉到他的脉搏还有跳动,你们快救他!”曲心画惊愕地看着我,我怒吼:“救他啊,不管因为什么,还有比他的命更重要吗?”落景寒一咬牙,俯身就来抱高城,下了决心地咬牙切齿:“我带城哥出去,有什么事我来担。”曲心画怔怔而唤:“寒……”

落景寒将高城拖到背上后回头:“曲,我的命是城哥救的。”

曲心画瞳孔收缩,起身时拖拽了起我,“你也一起出去。”落景寒瞥了眼我,背转身大步而走。墙上移开了一道门,门外是长长的向上阶梯,在迈出门的一瞬我回头瞥了眼暗室。

从之前落景寒送食时看到的方寸空间,我判断这个密室的上方或许是针灸馆的庭院之类的。可当沿着阶梯到头,却发现上面空旷一片,哪里有针灸馆,哪里还有街道?

不用我搜找,曲心画狠拽着我胳膊往东面而走,落景寒背着高城已经在小跑。前方几十米外,有一栋独立的房舍,应当他们之前就在那里面的。我无暇去细看周遭环境,紧紧凝着高城颓然不动的背影,直到在房舍内的一道门外停住。

落景寒对着紧闭的门板开口:“救一下城哥吧。”我吃惊地看着他,居然从那语气里听到了恭敬与卑微。可等了片刻,门板后始终静默无声,落景寒急了松开扶着高城腿的一手去拍门,“他要死了,请你念在……念在曾经的情谊救他。”

曲心画也送了拽紧我胳膊的手,走上前,语声哀柔:“我刚才检查过了,城哥真的不行了,呼吸、心跳以及脉搏都停止了跳动,身体也是僵硬的。”

一道怪异的音撞进耳膜:“进来吧。”

门背后“喀”的一声,落景寒立即推门而入,但就在曲心画也要迈入时,那怪异的音又传来:“曲就呆在外面吧,我不想见她。”

显然这个“她”是指我,可我不能让高城离开视线,想强行进入,却在迈出一步时就被曲心画用一根银针抵住喉。她的眼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憎恨,就是平静地看着我,可我在那平静中看到一丝悲意,只是抵在我喉间的银针,不怀疑她下一秒会递送进我血管里。

低眸凝了眼针尖的黑色,染了特殊化学药剂。

很快室内又传来那刺耳怪异的声音:“寒,你也出去吧。”

听到落景寒忧虑地问:“还有救吗?”但得到的回应只有两字:“出去。”落景寒沉默,随之脚步声移向门口处,我默默数着那步子,一、二、三……数到七时,已是一板之隔。

沉顿声起,我动了。反手擒拿捏住曲心画的手腕,头往一侧偏转避开银针刺。人在做闪避回击等动作时,通常是先肉眼观察,再脑部对观察结果做出判断,最后肢体根据思维作出相应的活动。我则打乱规则,根本想也没想一矮身就往曲心画腰部撞去,她淬不及防我的突然一击,被我狠撞在门上。

那门本身就没关牢,所以两人的身体骨碌而倒在地上,抬眼即见落景寒吃惊的眼神。但他在定定抬头凝向我们后方后,吃惊变成了震惊,嘴里呢喃:“城哥……”

我一个翻滚到旁,从地上爬起,扭头就见本来已经没了呼吸的人,与一罩了黑色斗篷的人在激斗。一招一式间带了凌厉的煞气,身形掠闪极快,只听骨骼脆响,黑斗篷就被踢翻了出去,下一刻手腕被踩住,痛苦的嘶鸣传出。

曲心画急着要冲过去,被落景寒伸手揽住了腰,紧紧压在怀中。曲心画怒喊:“你放开我,他会杀了她的。”落景寒沉脸不语,紧抱住曲心画靠在了墙上,神色中有种解脱。

黑斗篷的脸上戴了一副白色面具,遮去了本来面目,怪异的声音从喉咙里憋出来:“就因为她来了,所以你终于还是出招了吗?”

我心头一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酷冷的脸。

没错,这是一个局。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变成痴儿,唯独他楚高城不可能!这是我始终坚定的一个信念。所以即使所有的迹象都如落景寒所言,我也不相信他会失去心智。左掌深入骨的牙印,就是最好的见证。

一个疯狂了没了人性的人,不会在紧咬住我掌时还带了克制的力度,他只会像兽一般狠狠将皮带肉都撕下来。那一刻我明白,他是在用痛告诉我事实。

事实就是他们这个d组变了样,从落景寒到曲心画,到成了阶下囚的他。

而言语、行为都在多双眼睛的监视下,他不可能再给我更多的提醒。于是我只做我该有的反应,只有最真实的情绪才是最完美的演出,所以没去压抑心底那些念。

受伤、防备、心疼,淡淡的怨,解不开的情。

今日,验收成果。

事实证明,高城的布局,无解。看似最平常的苦肉计,赌得是人心。而高城对人心的拿捏尺度,恐怕这世间再没第二人比他强,精准到几乎毫厘之间。无论是落景寒还是曲心画,或者将他变成阶下囚的眼前这个斗篷人,每一个人的心理都在计算之内。

包括我的。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决定哪天行动,因为只有不知才是最好的掩护。当他突然“猝死”时,我所有的反应都是真实的,心口处巨大的痛楚如浪潮般汹涌盘卷而上,悲念重生。是那轻微的一下脉搏跳动暗示了我,怀着希翼,祈望这一切是假的,歇斯底里地对落景寒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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