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棺首前方,一张八仙木桌上围着五个人,正在吃晚饭。一对老夫妻模样,六十岁左右;另有一对四十左右的中年夫妻模样,这四人都是普通人,衣着白素衣裤,臂戴黑纱,看起来都是庄园的雇佣员工了。还有一个人便是赵越正,一身白孝服,头上包了白孝巾。
他们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没有说话,神情都比较哀伤。赵越正也是挺悲伤的,虎脸憔悴了不少,眼睛红肿,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但他和家里的雇佣在父亲灵前吃饭,倒也是符合真正阴阳大家礼数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应。没有宾客前来,这很正常,因为赵家是隐世家族。但这灵堂不点香火,不燃纸烛,不放供祭之物,更不放哀乐或者请吹鼓匠人,更显冷清哀伤,看起来是不是不符合咱们平素看到的丧事之礼?
其实不然,真正的阴阳家,丧事皆是如此。甚至是稍稍懂行的阴阳师,也都知道丧事应该这么办,出殡的时候连纸钱也不会抛洒。遇到抛纸钱的时候,那是因为遇到鬼类挡道,将之吸引走,不误葬礼行程之举。他们知道人死则天、地二魂一柱香后消失,人魂离体而走,唯有七魄尚在,七七四十九天后消尽。
若点香燃烛,烧纸之类的,它们本就是阴质之物,是鬼类的喜好食品。灵堂之上所以不燃烧这类东西,怕的就是招来其他阴魂鬼类,占据了逝者身体,到那个时候,棺材里躺着的就再也不是逝者了。
民间普通人类不知道这个常识,大多是高香贵烛,名钱贵票狠烧,以为这是孝心,让逝者走得安心,在那边过得好一点,其实这才是真正害了自己逝去的亲人朋友,搅他逝后尸身不安。你搞得越铺张越奢华,鬼类越喜欢,有时候鬼也喜欢凑热闹的。这也是为什么大病初愈、体弱或者命格弱的人不宜进灵堂的原因,灵堂实在招鬼啊!
也因为这个,所以正常的坟地里常闹鬼,也是阴煞凶厉之地。为什么?就是因为有别的阴魂鬼类占据了逝者的棺中尸身,视其坟墓为自己居之所在。逢祭日清明,还白享悼亡香火。这种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阴魂鬼类,比比皆是。
所以,丧事从简从静的原则,还是有好处的。不能到时候搞得灵堂之上,咱前去跪拜的大爷不是大爷,大妈也不是咱大妈,反引得占身鬼类在偷笑得爽歪歪。
我很理解赵家这样的丧事,而司马幽容也不疑惑什么,一脸平静自然,跟着我朝堂屋走去。既然这里安静,我便也不老远就叫赵越正。这家伙倒是很快看见我了,从座位上起来,对另两对中、老年夫妻低声说了什么,便在四人的起立注视中朝我走来。
赵越正看到我去,脸上还是有些淡淡的感激笑意,步伐也快。只是他见我身边的司马幽容,还是有点惊讶之色,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亡父之痛,是他现在唯一的哀。
很快,我和司马幽容走近。我叫了一声“正哥”,便被赵越正紧紧地抱住了。这家伙身子骨壮实,狠抱我一回才松开,说:“花哥,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有心了。谢谢!”
我带着安慰性的笑容,拍了拍赵越正的肩膀,说:“谁叫咱们是初见面就很亲热的兄弟呢?你在宿舍里布的阵,让我更相信前世我们就是兄弟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大姨的女儿…;…;”
说着,我便将司马幽容对着赵越正介绍了一下。因为涉及司马幽容的**,我干脆说成是在路上碰到的。对于这一点,司马幽容也没有纠正,表现还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浅红晕,看得我心头又是动荡,赶紧暗念九阳心法。
我知道赵越正这家伙开朗,那天还说起卢雪琪之美色来,估计对于女色这一方面也偏好一点,所以先就给他打个防针,还真是效果不错,他也只是赞表姐生得太美不忍直视,并无其他流露。
这一下子,表姐弟初次见面,自然是哀伤之余的另一种喜悦。赵越正和司马幽容拥抱了一回,他的反应很正常,没有被勾得精魄大动,因为这是很近的血亲之人了。
司马幽容更是表现得淡定脱俗,对赵越正也是和声安慰。她的平静淡然,倒真是有奇效似的,让赵越正情绪都高了不少起来。
当下赵越正将我们二人迎入正堂上,将我们也介绍给堂中四人。那四人也果然是中、老两对夫妻,老夫妻吴波、廖永会;中年夫妻是他们的儿子吴小波,儿媳妇廖秀英,廖秀英还是廖永会娘家远房的堂侄女,这也算是亲上加亲。
两对夫妻一直都是赵家庄园的雇佣,吴波和廖永会更是以前伺候过赵越正的爷爷、奶奶。吴小波和廖秀英自小都认识,后者自小父母双亡,跟吴小波一直生活在这里。两人与赵永刚情同兄弟、兄妹,两人就在这里长大后又成婚,也谓青梅竹马。赵越正不嫌烦,情况都说得很详细。从他的语气里,真也是当吴老夫妻如爷爷、奶奶,中年夫妻如叔叔婶子。
两对夫妻这按古例来说,这是传家忠仆,忠心也让人感慨。他们对我们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赵家人脉不多,居地秘密,我能带司马幽容找来,这便是一种莫大的情份才能办到的。我也且就不提为来这里遇到了生死大灾了。
吴波…;…;我应该叫他吴爷爷,他甚至还夸我年少英俊,司马幽容生得倾国倾城,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司马幽容倒是淡然一笑,便算揭过。可我和司马幽容这师徒之缘已结,再什么作男女婚姻之类的,便已是违人伦的事情了。
认识之后,怕我和司马幽容淋了雨感冒,赵越正拿来他的衣物,廖秀英拿她的裙子,让我和司马幽容分别去男女浴室洗了一番,换上再出来。沐浴更衣,清邪去恶,再祭拜逝者,也为阴阳礼数,我们照做不妨。
清洗出来,赵越正的衣物我穿着有些大,但司马幽容穿着廖秀英的白裙子,那真是线条玲珑,加之仙子般的脸庞白里红润,简直是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得一呆。她却是淡淡一笑,显得不生份,依旧那般从容。
我们两人在赵家人的陪同下,来到棺木面前站着作辑,并不跪着磕头或深弯腰,当然更不用说烧香那些了,一切从简,没有。
老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长者,但这也是有些出入的。在我们阴阳一行来说,逝者入棺后,守灵和前来祭拜之人是不应跪的,除非是前来谢罪之人,但跪也得有讲究才行。
这看起来很颠覆,不是吗?其实这才是最正统的阴阳礼数,只是民间百姓不清楚罢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四十二章走哪送哪
逝者于灵堂棺木之内,这个时候棺盖是合上的,但并未钉上棺钉。棺钉的下钉之时,也是发丧之前,容亲友最后瞻仰告别,再钉棺出葬。
此种情况,逝者万一受到邪物入侵,邪物又强大,如若守望灵之人跪守拜祭,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所以一般都是站,或者坐,而且离得相对还要远一点。至于重要的近亲子侄辈前来祭拜,也是不用行跪礼,站姿仰面作祭揖,默哀、告表就行。若真是跪,跪出事来就是哀上添乱。
而前来谢罪之人,倒是可以下跪。但这下跪也极为讲究,不能仰面言语,只能双手趴地,额头及地,这样算是不顾一切来告罪,显得更为虔诚。
当然,阴阳行家的灵堂上出事的事情一般来说没有,但出的也不算少数,往往都是仇家逝后寻衅。而这灵堂规矩,凡是真懂的人,都会照此执行:无香无烛无纸钱,无跪礼蒲团垫子,一切从简,静悄悄的,祭品供果之类的,也都免了,因为逝者不必享用此类。
同样,懂阴阳的人家里,其实连祖宗、先师牌位也是不会供的,但必然有一本属于自己家族、师门的《阴阳谱》,上有先人或者先师遗像、事迹,大多光辉其事,不作劣质记录。
在我鬼谷宗内,《阴阳谱》也就算是《阴阳秘卷》,但里面没有历代先师画像,只有名字,事迹,优劣兼备。怎么都算是实事求是,不同于其他道门的记录。
如果一切是真的,恐怕赵越正家里除了《阴阳手册》之外,应该还有一本《阴阳秘卷》吧?当然,我不会问,因为这也是鬼谷宗的规矩。宗主可以知道自己宗下的弟子及家人情况,并且记录在案,但不会让他们相互知道。遇宗内有大事,弟子们以宗主阴阳令为号,戴鬼面前往执行任务。
阴阳令这种宗内圣物,据《阴阳秘卷》之载,以前是有五枚的,从鬼谷仙师那里就传下来的,一枚总令,四枚分令,但都在当年一战之中遗失了,现在我手里也没有。想要重新铸造的话,也要费很大的劲,我现在的本事也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东西其实也算是相当牛逼的法器,非离尘期以上高手不能打造。
也可以这样说,没有鬼谷阴阳令,我依旧还是一个光棍宗主。哪怕是我拥有焚鬼和吞鬼两大葫芦,从前的四大弟子都还有传承之人,但我也是无法以宗主身份命令他们的。事关阴阳宗门身份的事情,阴阳道中人很认死理的。这也是无论如何,阴阳不灭,传承到今的原因之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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