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尤旅这么聪明,不可能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现在想起来,三叔的逃离,的确太过巧合了。引孟婷上钩,杜磊和罗夕都亲自去了西山,怕幕后黑手跟随孟婷一起来,青联会的很多人也被调到了西山,那个时候,是青联会老宅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三叔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逃离,这太过巧合了。现在想来,恐怕是三叔无可奈何,所以决定牺牲孟婷,故意让孟婷去西山的。三叔虽然被囚禁,但是他通过催眠,借用给他送饭的人的电话,都知道外面的情况。
所以试验基地被毁,杜磊的死讯,三叔都能知道。孟婷对三叔非常忠诚,已经这么久了,孟婷都没有选择离开或者死亡,就是因为她放不下三叔对她的恩情。一定是三叔推测出我们的目的之后,将计就计,彻底对孟婷放手,让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孟婷才终于摆脱了恩情的束缚,去了西山。
而三叔自己,利用这次机会,趁着我们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西山,逃离了青联会老宅。
尤旅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他嘴里喊着不可能,手中的枪开始颤抖了。
“不可能吗?”我不屑一笑:“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会那么巧合地在那天离开,还让你们在外面接应,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他选择了牺牲孟婷!尤旅,你最信任的人,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他会这样对孟婷,就会这样对你,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没有了用处,你们就什么都不是!”我继续用语言刺激着尤旅。
终于,尤旅变得更加激动了。他让我闭嘴,枪口终于从人质的身上挪开,指向了我。
一声枪响,罗夕在这个时候抓准时机,一颗子弹穿透了尤旅的心脏。尤旅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他的嘴里,大口大口地涌着鲜血。但是,他的另一只手,却还抓着那把锯子,他像疯了一样朝着我冲了过来。
罗夕又对着尤旅的身体连开了好几枪,尤旅越来越靠近我。我没有一丝惧意,直勾勾地站在原地,尤旅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他手里的锯子朝着我的头劈了下来,尤旅和我挨得太近,罗夕已经没有开枪了。
锯子马上就要砍到我的头颅时,我举起手,抓住了尤旅的手腕。
尤旅一身红色西装,脸上,身体上,到处都是鲜血,就连倾盆大雨都无法冲刷干净。尤旅,一个将死之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尤旅的双眼瞪得很大,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这不是艺术,艺术是美好的。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艺术家。”这是我对尤旅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用力一推,尤旅往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地上。尤旅已经不会动了,他的双眼望着天际,到死都没有闭上。谁都不知道,他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有人说,人死的时候,一生的记忆都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在脑海里闪烁而过。
如果这是真的,尤旅童年时候不堪的记忆,也将在他死前被重新演绎一遍。
一定程度上,这个钟爱红色的画家,很可怜,他畸形而又扭曲的心,全部来源于小时候受到的非人虐待,只是,犯罪,没有借口,任何理由,都不能为犯罪开脱。可笑的是,这个到死还认为自己是艺术家的人,死的时候,样子非常丑陋。
他躺着的姿势,很怪异,没有一点美感,和他画出来的作品,千差万别。我站在尤旅的身边,盯着他看了很久。我对很多罪犯都有过同情,比如朵哈,但是,我的心却无法对尤旅升起任何同情。
罗夕他们已经去把那些绑在树干上的人质,全部松绑了,他们朝着山下跑去,我们没有阻拦,我们推测,三叔的人,已经一路被我们清除干净了。如果山下还有埋伏,我们也无可奈何了。
人质一获救,沈承就电话通知了警方,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南山,保护下山的人质安全,同时对整座南山进行清场,看有没有遗漏的犯罪嫌疑人。最后,我们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那间木屋上面。
沈承问我:“李可,你觉得,三叔会在里面吗?”
“他在里面。”我非常确定地回答沈承。
“为什么?”沈承问我。
我苦涩一笑:“记忆,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杜磊说的不错,我太懦弱了,如果当初,我不会那么懦弱,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痛苦,或许,我们会早一点查出真相来,因为,我曾经距离真相那么近,但是我却因为懦弱,放弃了。”
沈承:“什么意思,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我点点头:“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绝对在这里,一切,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我们的博弈,最终会在南山,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按照他一开始布的局走。”亚司庄圾。
沈承:“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手,沾染了那么多鲜血,有我亲手杀的,有为我而死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懦弱。”
第932章博弈者(1)
沈承依旧不明白我说什么,我握着枪,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木屋走去。尤旅和我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看到那鲜血,很多记忆突然涌上了我的脑海,并没有完全想起来。我想起来的,却可能是我最无法接受的那部分记忆,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大雨还在下着,我还在朝着那间小木屋慢慢地走去,沈承他们已经跟了上来,他们持着枪,非常小心地对着那间小木屋。我走到了木屋前面,慢慢推开了那道门,门里,一片幽暗,就在这个时候,一盏油灯突然亮了起来。
三叔正坐在木桌前,是他点亮那盏灯的。三叔面对着我们。他的头发苍白,脸上的皱纹很深,我们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见过面,可是,才没过多久,三叔又显得苍老了很多。这段时间,他被囚禁在青联会的老宅里,一切脱离他的掌控。他因此白了更多的头发。
三叔盯着我们,他的两只眼睛,在油灯的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就仿佛,他所有的能耐。都是那双眼睛赋予他的。三叔,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就和我在青联会老宅里看到他的时候一样,除却眼睛的诡异,剩下的,只有慈祥。
犯罪,从来都和人的长相没有关系。三叔对着我们笑着:“我的落败,是从你们的会谈开始。你们每一个人,都很有能耐,一次会谈,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就连专案组都成立了。”
我朝四周看了几眼,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被绑着昏迷不醒的曼叔,也没有任何其他人了。我扫视一圈屋子之后,才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三叔的身上:“你就这么坐在这里等死?”
三叔笑呵呵地问了一句:“不然我还能做什么?渝市都被你们封锁了,你们不就是在等着我狗急跳墙吗?”三叔说着,还往我们身后看了一眼,他依旧笑着:“尤旅这个可怜的孩子,看来已经走了。”
我冷笑:“你会觉得他可怜?在你的眼里,他们不过都是一枚棋子而已。”
三叔扬着嘴角,咳嗽了几声:“李可,你这么大声地对我说话,难道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还能做些什么?”我反问。
“坐下来谈谈吧。”三叔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当初,你们的会谈竟然起了那么大的作用,我倒是想和你们谈一谈了,说不定,谈过之后,我会反败为胜。”
沈承冷哼了一声:“痴人说梦!”
罗夕已经走到了曼叔的面前,确认过他还有呼吸之后,罗夕才放心下来。三叔指着桌前的三张椅子,让我和沈承坐下,三叔说:“李教授,沈承,还有那个破案王鲁南也很厉害,警方果然很有底蕴,一出手就是这么厉害的三个人,败了也不可惜。那个空位,就当时为鲁南准备的吧。”
我和沈承坐下了,罗夕和唐影轩都拿枪指着三叔的脑袋。
三叔并不害怕,他看了我们四个人一眼:“杜磊呢,周凌的儿子,果然不简单。”
三叔根本就没有手下败将的样子,他这般云淡风轻,反而让我的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我在想,是不是三叔还有什么后手没有使用。唐影轩不放心,还到外面去查看了一下,但是,唐影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对此,三叔只是笑而不语。
沈承冷静了下来,他开口问:“你想和我们谈什么?”
三叔笑了笑:“人老了,总是念旧,想和你们说说我的往事。”
“或许,当初我应该更早抓住你。”我对三叔说。
三叔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他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瞳孔都畏缩了:“刘葳的那个女儿,催眠的技巧已经能够帮你恢复记忆了?”
我摇了摇头:“我自己想起来的。催眠终究只是骗人的假相,终有一天,我会慢慢想起来,一切都掩盖不住真相。”
沈承一直盯着我和三叔,他的表情在告诉我,他不知道我和三叔之间高深莫测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想起来之后,作何感想?”三叔问我。
我:“后悔,憎恨从前的自己。我应该早就将你绳之以法才对。”
三叔的笑声顿时变得尖锐了:“李可,如果不是你当初年纪轻轻,就差点揭了我的老底,周凌就不会死。所有人当中,你最厉害,当初的你,太可怕了,我已经忌惮到,想要直接杀了你,不过,你毕竟太年轻,如果是现在的你,当初就不会上套,可是现在的你,脑子却已经大不如前了。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