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曲 (灰仙)

　　里屋比外面还黑，我们摸索着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老太婆把屋子的门也关上，小声问高月：还有别人看到你们没有？
　　高月说应该很多人看到了，我们在街上走了好久，还去了二虎的家里，他家不让进，我们想了想，只能来你这儿了。
　　这个时候，我也渐渐发现这个老太婆和外面的那个棺材老太婆不太一样，我仔细想了想，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个老太婆，和外面的老太婆是同一个人，不过外面那个是冤魂，里面的这个也是一种死亡状态，具体原因就不清楚了。
　　看来，高月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来这里，这里应该是她之前的家，莫非说，高月也是这个村子的？
　　我正盘算着，老太婆已经拿出一个类似鸡毛掸子的东西，在我俩身上扫了几下，黑洞洞的我什么都看不清，奇怪的是她似乎什么都能看到。
　　扫完后她含糊不清的说着这样应该没事了，不过让我们不要再出门了，太危险了。
　　正说着，老太婆的门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老太婆抽了一口凉气，紧走两步出去，很快就回来，说不好了，他们已经来了。
　　高月问她那些人来找我们干什么，老太婆说你们不知道你们已经犯了规了吗，从来都没有人进来过这里，所以谁都不敢收留你们。我这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的。
　　说着，她从外面把里屋门再次关上，小声跟我说别吭声，然后她就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外面的人说了点什么，她说没有见到，然后外面的人又说了句话，声音太小我听不清，她声音猛地提高，叫嚷着：我没见过你们说的那两个人，不管是谁看到他们过来了，没见到就是没见到！
　　说完她咣当一声的把门关上，回到屋中，跟我们说暂时应该没事，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等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我愣了一下，这里还有天亮？老太婆说当我们听到鸡打鸣的时候，就是天亮了，不过天色不会真的亮起来，只是为了区分白天和黑夜。
　　高月跟老太婆坐得很近，撒娇般的说：奶，我们得找到这里的尽头，我变成人了，不过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二虎身子也快出问题了，你得帮我们。
　　我第一次见她对老太婆这么亲近，在外面的时候，她对那老太婆和对敌人一样，对这个老太婆可完全不一样，这态度才像是亲奶奶。
　　老太婆摸摸高月的头，声音都哽咽了，似乎在哭，哭了一会儿说：月啊，那尽头是个幌子，根本就没有尽头，如果有，这里这么多死人，谁不想去？唉...
　　她说完我和高月都傻了，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久，竟然是个幌子？那我们岂不是一丁点希望都没了。
　　老太婆随即又说：不过，你们进来这里也是有好处的，身子能好一点，等你们回去后，在阳间多找找方法，肯定是有办法的，不过在这里不行。
　　我和高月半天没说话，对这里抱的希望太大了，现在突然被告知不可以了，心理落差太大。
　　老太婆有点絮叨，问高月最近过得怎么样，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对这里感兴趣，就问老太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阴间。
　　老太婆思量了一下，说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死后就来到了这里，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这里的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变化，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这里也会怎么变化，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人。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这里似乎就是个多维空间，和外面的活人公用一个基础设施，但是谁也不干扰谁，换句话说，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虚拟的，人的魂魄在这里按照之前的轨迹生活，一成不变。
　　可随即我就有点纳闷，如果真的是虚拟的，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们的魂魄离开身体了？
　　正想着，外面敲门声又响起，老太婆让我们进到最里面的屋子里，又丢给我们一个人一个盖头，让我们盖住脑袋，叮嘱我们一定要盖住天灵盖。
　　我们照做，她出去把大门打开了，跟外面的人交谈了一会儿，最后喊了一句：不相信你们进来看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如果没找到人，以后再也不许来我家了。
　　说着，我就听到开里屋门的声音，她们走路都没有声音，跟着她进来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从外屋直接就走进了里屋。
　　我和高月就坐在里屋的椅子上，这户人家的椅子还是老式的八仙椅，我们一边一个，外面的人进来后直接就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脑袋一片空白，那是个老头子，我不认识，长得有点像我们村的村长，似乎是村长的父亲或者爷爷，他的眼睛非常亮，脸几乎要贴着我的脸了，就这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往高月的那边走去。
　　老太婆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吧，你们如果再这么欺负人，就别怪我找事了。
　　老头子盯着高月看了好一会儿，吧嗒吧嗒嘴巴说：别人反应到我这里了，我必须要查一查，查清楚你这里没有，我也好交代，你也清白了。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嘴上说：行，我查了，你这里没有，他们冤枉你了。
　　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没有看到我，只是在装样子罢了。
　　院门咯吱一下响了，我知道那是他出去了，心里猛地松快了一下，可当我刚想把头上的盖头拽下来的时候，老太婆的声音尖锐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心猛地提了一下，那老头又走进来，来到我座位上抓了一把，我看到他的手从我身体里穿过，但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老头抓完这一把，转身冲着老太婆道歉，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请她原谅，然后终于走了出去。
　　等老头离开好久之后，老太婆才回来，跟我们说可以取下盖头了，我和高月取下盖头，老太婆说没事了，她用盖头压住我们的阳气，不过等天明后就不管用了，到时候如果来人找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我问老太婆，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们。老太婆说这里是不允许阳间的人进入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规定。
　　高月跟老太婆撒娇，说她不出去，她要和老太婆在一起。老太婆抱着高月说：乖啊，月，你好不容易有机会变成人，可要珍惜这机会。我看二虎人不错，你们好好过日子，奶在下面也会为你高兴的。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婆催促高月抓紧时间离开，高月才恋恋不舍的往院子里走，老太婆让我们又盖上盖头，紧紧的跟在她身后，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不要把盖头掀起来。
　　她拉开门，然后往村子后面走，高月在她身后，我在高月身后，走出小胡同后，我看到老太婆停了下来，对着空气说话：哦，我有点闷，出去转转。
　　我知道她是遇到了人，可奇怪的是我虽说在外面看不到别人，却能看到她，她跟那人说了一会儿，就往前继续走，很快就走出村，还是一个劲儿的走着，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想问她要去哪儿，却不敢问，天色太黑，她走得很快，好几次我没看清路，踩到了沟里，差点把头上的盖头掉下来。
　　我们一直走着，她越走越快，也不回头跟我们说话，穿过了几个村子后，我突然发现她走的方向竟然是小闫庄的方向。
　　我顿时就明白了，我们是从小闫庄进来的，也要从小闫庄出去。
　　我们走了好久才走到小闫庄，那片玉米地依旧是那副惨样，老太婆刚要往玉米地里走的时候，突然我们身后有人喊。
　　“等等。”
　　我心头一惊，那声音正是刚才来老太婆家查我们的老头发出的，我一回头，看到不远处他带着一伙人冲着我们走来。
　　老太婆猛地转身，问怎么了，那老头子笑笑，说：我们来这里盯着那两个人回家的路，你怎么来这儿了？
　　老太婆淡定的哦了一声，然后说：我听你说来了两个人，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嘿嘿一笑，说：八里庄的孙大瘸子来了，他能看到阳气，让他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两个人在哪儿了。
　　说着，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那男人走近我们，似乎有点近视，低着头细细的瞅着。
　　我和高月一点都不敢动，就这么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当我觉得那小子看不到我的时候，那瘸子猛地就抓住了我的胳膊，大声喊：就在这儿呢！
　　他这一嗓子刚喊出，老头子就带着人冲了上来，老太婆把我们往玉米地里一推，高喊：快进玉米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然后，她就用身体挡住了那帮人。
　　我和高月钻进了玉米地，回头一看，老太婆和老头子撕了起来，她被好几个人围住，开始打架，高月愣了一下，然后一边叫奶奶一边冲了过去。
　　我是赞成高月这样做的，总不能因为我们连累的那老太婆，我也跟着冲了过去，刚跑了两步，老太婆就被抓住了，摔在地上，她高喊：快走，你们救不了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