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特别贪杯的色老头儿,一喝酒就喝多,一喝多就脸红,带着个红鼻头笑呵呵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在日常的见闻里,大多数时候,正一派的道士平时很少穿道袍,天天穿道袍的全真教的道士又不能喝酒吃肉,可这货就不一样,看打扮,是个全职出家的全真道士,一身行头像模像样基本不穿便装,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鸡鸭鱼肉全不忌讳,偶尔还会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色狼相,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你说他是一个欺世盗名的神棍吧,他还有些常人难及的真本事。
你说他是得道高人吧,不修边幅的他还少点仙风道骨。
归根到底一句话,这人就是一个矛盾体。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见面,是一个晚上。
那一年冬天,第一场大雪来得特别晚,雪刚下完,我就兴冲冲地带上家伙生磨硬泡地缠着三爷爷一起上山抓兔子。
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设备,除了跟脚印找兔子窝之外,要抓兔子最主要的只有两种方法:一个是用高亮度的手电在半夜搜罗,另一个是用最传统的兔子夹子和套索。
下夹子放套索,一般都是晚上去下。
前半夜下了,第二天早上取回来,运气好的话,总能弄到一两只,运气不好,就什么都抓不到。
所以,这种用套索的方法只是一个辅助,最主要的,还是要用三爷爷那个经过特殊处理的大手电。
他有一个类似探照灯的东西,接在一个小号的电瓶上,这东西的照射距离相当大,亮度也是一等一地高,在雪地里,用那探照灯以一个平行于地面的角度慢慢这么一扫,基本就是方圆数百米的一个大圈。
很多小兽都是在夜里出来活动的,这个谁都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当这些野兽遇到强光,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朝着光源的方向望去。
而且,那小眼睛一瞪就是半天不动。
因为强光的刺激,被照射的时候它们很难注意到其它东西的存在,偷偷绕过去,通常会看见那些兔子或是直着身子竖起耳朵十分好奇,或是猫着腰贴在地上紧张得要命。
我们主要抓的,都是兔子,从瞳孔的反射上看,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猫的眼睛是黄-色的,至于其它的东西,都是不大点的小眼睛,所以,要将它们相互区分并不很难。
在这个过程中,我要做的就是抱着那个光源对着它们,然后分辨出哪一个是兔子,哪一个是猫。三爷爷要做的,就是确定目标之后,悄悄摸到它们的身后将那些肥得流油的野兔迅速敲死。
要说的是,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跟三爷爷在一块儿,这老头子不仅身手敏捷,而且,稀奇古怪的法子特别多,跟他钓鱼,跟他抓蛤蟆,跟他灌老鼠洞,跟他抓黄皮子……反正,只要不练功,跟他在一起能够遇到的都是其乐无穷的好事情。
每次大雪过后,我都会跟他进山,下午出去,第二天早上回来,一般来说,走这一趟怎么都能套出几只山鸡野兔的。
那时候已经不让用气枪了,要不然,以他老人家的好枪法,一天下来得到的猎物手提肩扛都是运不回去的。
可这一次出了意外。
走了一路,眼看着天色渐黑,我们只抓到一只野兔,而且,那兔子的个头儿还不大,两只手一掐就能将它裹住了。
当时,我们最常去的是距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坡,说是山,其实不算是山,从地形地质上判断,那地方顶多算是一处丘陵地带,一个土坡连着一个土坡,有沟,有坎儿,有田野,正是野鸡野兔最多的地方。
在这山坡的顶上,是一处坟场,农村的坟地不太规整,有很多都是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埋了的。
这山头上,就零零散散地分步几十座,当然,这几十座的数目还是保守估计。
那些坟头,不尽相同,年代远近也不一样,有些在山顶,有些就在田埂见,更有些无主的连墓碑都没有,在火葬推行以前,甚至还有不少的老式棺材埋在这里。
当然,这里没有金丝楠阴沉木那种价值连城的好材料,也没有像模像样的陪葬品,可一般的实木棺材还是不少的,隔三差五就有那跑人家坟头开荒的老人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包上面刨出一些腐烂变质的棺材皮来,个别人,还能弄到陪葬品。
遇到这种事情,通常很晦气,可那年头想要回避它也不是特别容易。
小时候我那么大的孩子是不敢独自上山的,因为,山上闹鬼。
第083章 坑洞
说是闹鬼,其实也没有鬼,他们所说的那只鬼不过是个干尸而已。
说起这事儿还挺有意思。
闹鬼的事儿发生在那一年的开春。那时候,正是鸟雀打食儿的好季节,一到周六周日,总会有一大堆十来岁的小屁孩儿成群结队地去打鸟。
前面说了,我小的时候已经不让用气枪了,弹弓纯扯淡,而现在最常用的那种捕鸟用的粘网也没有现在这么普及。要打鸟,我们用的最多的还是那种两条粗铁丝外加一副弹簧弄出的“夹子”。
在北方,“夹子”这种最基本的“机关”很常见,因为可以上诱饵,所以,打鸟打老鼠打黄鼠狼都有用这个的。
安置好的夹子就像一张大嘴,上下两条半月形的铁梁护着中间的一根“舌头”,“舌头”上钳着诱饵,轻轻触碰一下就会触发机关让那两道横梁死死咬住。
打鸟比打老鼠要麻烦,因为,那些鸟雀要比老鼠更精明,这些小家伙一见到诱饵上的铁器立刻飞出老远,碰都不碰一下的。
所以,要用夹子打鸟,除了正确的时机和正确的地点以外,必须要有一手“消夹子”的好手艺。
“消”是藏起来的意思,属方言,顾名思义,“消夹子”就是将夹子藏起来的一套特殊方法。
实际上,要将这么个东西藏起来,并不容易,通常要小心得很。因为那触发机关的“舌头”特别灵敏,稍一受力就会“啪”地一下夹在一起,弄不好,还要打到手。
我们用的方法,一般是用土埋,用弓形的横梁将土壤刨出一个洞来,再将夹子藏在翻出来的相对湿润的土壤之间。
根据土壤覆盖的程度不同,埋这东西又能分出“活夹”和“死夹”两种。
“活夹”埋得很粗糙,就是将那东西的底座儿埋在土里,土壤外头有上面的一根横梁和支撑舌头的一根棍子露在外面,这种东西比较明显,打老鼠的时候最常用,可要打那吃粮食的鸟雀,往往埋成“死夹”才可以。
“死夹”和“活夹”对应,是一种将整个夹子都埋进土里的办法,通常这种埋法只露出一个做诱饵的虫子或谷穗儿在外面,一旦被路过的鸟雀看到,打到猎物的成功率相当地高。
但是,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埋这种夹子需要很多技巧,放置夹子的地方也有很多讲究,那时候,田间地头,小麦地里,河边树林一类的地方都有我们放置夹子的痕迹。
不过,人们最爱去的地方,还是山上。
因为山上的草比较多,散落在草丛里的草籽又是那些鸟雀最爱吃的东西,春秋季节,自然是鸟雀汇集之地,正因如此,在山间坟头埋夹子也成了大人小孩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
前面说了,那山丘其实就是大大小小的土坡,上面的坟丘也什么年代的都有,年代古老的,早就平了,谁也搞不清楚哪个土丘下面藏着棺材,哪个下面又是实心的土层。
出于谨慎,在埋夹子的时候我们都很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刨出一块死人骨头来,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
小时候的玩伴里,有个小子的小名儿叫三娃儿,他就是那次事件的始作俑者。
这货长得白白胖胖的,脸上带点雀斑,他很爱面子,平时遇上什么事情数他胆儿大,而且,他的弹跳能力特别好,一下就能跳出老远。
为了显摆这个弹跳能力,这货最爱将夹子埋在土丘顶上,埋完了之后,还要一个立定跳远飞身下来再自娱自乐地摆个造型。
对他这种24k纯装逼的行为,很多人都是嗤之以鼻的,包括我。
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鸟雀不登高,别看它们落在高处,可真出来打食的时候都是在比较低的位置瞎溜达,他把夹子放在那里,很少能打到东西的。
大家明知道他缺心眼,就不告诉他,因为这人实在太爱装逼了,而事实不止一次证明过,装逼的人往往很讨厌。
出事这一天,也是一样,一大早我们就成群结队地去了山坡上,在一个土丘连着土丘的低谷里,我们看到不少“串鸡”,“串鸡”不是鸡,是一种鸟,而且是一种又大又笨又贪嘴的鸟,一见到这东西大家都开心了,因为它们真的很傻。
可最傻的鸟儿也是有警觉的,我们还是默契地没有出声,放出两个老练的走过去,一边打着口哨一边将他们遛走,确定他们没有被惊飞之后才争先恐后地去埋自己的设备。
三娃跟我住的近,就跟我一起去了,这小子动作还真快,没五分钟六把夹子都让他埋在土丘上面了。
见我动作稍慢,他嘿嘿直笑,一边嘲笑我猪爪子不分瓣儿一边做了个立定跳远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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