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在我胸口捶了一下,“你这没正没经的家伙…”
从地上起来,只见墙内靠着门边是一座小屋,隔着窗朝屋里看进去,墙角有只火炉,看不到火光,应该早就熄了。炉旁是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放着一只掉瓷的白色茶缸。距桌子不远是一张床,脏兮兮的被褥凌乱的卷在床尾…看样子,这屋子是砖窑厂守门人住的,只是不知此刻人去了哪里。
远处厂院靠墙那里,还有几座屋子,并连在一起,相比之下,比门口这座要气派多了,应该是办公用的…
晨星见我前后左右来回张望,问道,“阿冷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
“嗯?想什么?”
我一本正经的说,“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话…从外面进来,会在哪个位置撒尿…”
晨星脸色一红,啐了一下。
我‘嘿嘿’一笑,“说正经的,必须要知道那黄老板在哪个位置撒的尿,才能知道他在哪里沾的那东西呀…”
晨星冲我撅了撅嘴,似笑非笑的说,“那你慢慢想吧,如果要现场重演的话,知会我一声…”
“都老夫老妻了,还怕看么?”我坏笑斜睨晨星道。
晨星拧了我一下。
我们在门口四近搜寻了一番,没发现异常的东西,于是便往厂院深处走去。厂院很大,手推车东一辆,西一辆,散停在院中各处。绕过两座高大的土堆,是一道长长的棚子,棚子底下,一台台满是油渍的制砖机并排远去。绕过棚子,是码的层层叠叠的砖胚,以及烧好的青砖。过了砖堆,便是烧砖窑了。
这砖窑厂的烧砖窑还是老式那种,一半在地下,像是隧道,共有两排,那烟囱就耸立在两排烧砖窑的正中,足有数十层楼高。钻进圆拱形的门洞,沿着阶梯,我们下到烧砖窑内部。
一间间窑洞是连在一起的,每间的炉门都紧闭着。这里非常幽暗,空气污浊,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气味儿,吸到鼻子里很不舒服,整个人有一种闷闷的压抑感。不知哪里,隐隐约约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传过来,此外便是我们的脚步声了,带着回音,那种‘砰砰’的回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压来,仿佛有许多人正在窑里走动…
晨星有些紧张,偎靠着我,抓着我胳膊。就这样,我们一间间窑洞看过去,来到最边上一间,我停住脚步。其它窑洞,由于常年烟熏火燎,上面顶部都黑乎乎的,然而,这一间窑洞却看着挺新。去年垮塌,将王老板和那五个工人埋死的底下的,应该就是这间窑洞了,我心里想…
这样想着,我看向洞顶,突然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在不安的驱使下,我急忙拉着晨星出了窑洞…
就这样,我和晨星在砖窑厂内内外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天时傍晚,远处的天边漂浮着几朵火红的云霞,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丝丝缕缕照在制砖机冰冷的金属上。清冷的晚风钻进砖胚堆的缝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伸手帮晨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想,那黄老板是在哪里沾到的,不干净的那‘东西’呢?…
“阿冷。”
“嗯?”
“说不定…”晨星道,“说不定那黄老板不是在这砖窑厂里沾到的不干净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心里道,如果真如晨星所说,那就不好办了,如果不是在这里,谁知道那黄老板是在哪里沾到的那鬼东西?…这样想着,我皱眉漫无目的的望向四周,目光落在那烟囱上,忽然心里一动。
“来…”
“去哪儿?”晨星问
我拉着晨星来到烟囱底下,只见这烟囱的底部直径足有七八米,越往上越细。烟囱的一侧,钉着一个个供攀爬用的,钢筋所做的,半圆形的环,层叠而上,像是一道通往云空的天梯…
“你是要…”晨星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没错。”我笑着点点头,“在下面等我,我爬上去看看。”
晨星抬头仰望一眼,紧张的说,“好高啊,阿冷,连点防护都没有,还是别上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别乱跑,就在这底下等我,好么?”
晨星点点头,我俯下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把外套脱下来,交到她手中。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烟囱上和我胸口平齐的钢筋圈,脚踩住下面第一级钢筋圈…钢筋冰冷的触感使我的心猛然一收,一种硌痛从脚底传上来。我用脚使劲往下踏了踏,感觉这钢筋圈钉的十分牢固,纹丝不动,也不打滑,不由心神一定,放沉呼吸,一级一级往上爬去…
片刻,耳边‘呼呼’风响,冷的我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攀爬到三四层楼的高度时,我朝下面看去,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朝我袭来,我急忙闭住眼睛,用力握着钢筋圈,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绷的紧紧的,心脏‘突突’地往上蹿。调整了好一会儿,心绪终于平复,我睁开眼,再次朝下面看去。这砖窑厂面积太大了,在这个高度根本看不清全貌。抬头望去,钢筋圈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仿佛无穷无尽,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晨星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被风吹的断断续续的,“阿冷…不行就下来吧…”
听到晨星的声音,我心神一定,朝下面喊道,“没事,放心吧…”
我一咬牙,再次往上爬去,又爬了差不多两层楼的高度,风开始大了起来,吹的我衬衣鼓的像个球,仿佛有人在我身后,用一阵大一阵小的拉力将我往后拽。不时有风‘呜’一下钻进我裤管,腿肚子上的筋便猛的一抽…我不敢停顿,因为一停顿,踩着钢筋的脚掌就一前一后的摇颤,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踩滑掉下去…
就这样,我越爬越高,耳朵里‘呜呜’的全是风响…终于,我抓住了最后一级钢筋圈,风似乎没先前那么大了,一只鸟雀贴着我肩膀飞过…这里距离烟囱口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只见烟囱口外围黑乎乎的,口上被雷劈的参差不齐的砖清晰可见,粗大的避雷针像一根戳向云天的钉子…
夜幕缓缓垂落,天马上就要黑了,等天一黑,就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了。因此,我尽快调整了一下心绪,缓缓朝下面看去…
当我的目光落到下面以后,我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感觉有一股血流‘嗡’一下冲上脑门儿,底下的所有一切在我眼睛里都在晃动,包括我所依附的这根烟囱柱…它和地平面之间,竟然呈现一种奇怪的,往后倾斜的角度,一边晃,一边斜,感觉随时都会倾倒。在一种重心往后的心理作用驱使下,我感觉脚下一滑,求生本能使我猛然把右胳膊伸进了钢筋圈里,随着肘关节‘喀啦’一声响,我双脚全部踩脱了…
就这样,仅靠一根胳膊,我悬挂在烟囱上,随着身体被风吹的晃来晃去,眼里的一切也在晃来晃去…‘呜呜’的风声像鬼哭一样在我耳边呼啸……………
……………………
第十一章鬼梯
我右胳膊的肘部挂住烟囱最顶部的钢筋圈,先前还小下来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大了起来,吹得我的身体摇来晃去,随着每一下摇晃,胳膊肘‘咯咯叭叭’作响,那种近乎骨肉撕离般的痛楚,刺激的我两眼一阵阵发黑。这还不算,脚底那种虚无飘渺的感觉,使我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一边大叫,脚一边蹬来蹬去,却什么也蹬不到…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被风吹的左一荡,右一荡,幅度越来越大,所有景象都在我眼里晃动,烟囱柱距离我忽远忽近…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右胳膊正从钢筋圈里往外滑,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我要死了,要掉下去摔死了…我想抬起左手抓住钢筋圈,但左胳膊僵硬的就像一块木头,根本不听我使唤。我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眼睛一闭,心说,晨星,来生再会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晨星的声音‘阿冷…’,然后,我就像从梦魇中被唤醒一样,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胳膊好像听使唤了。这时候,挂住钢筋圈的右胳膊已经滑脱到了手腕,我五指猛然一张,‘啪’一下子抓住钢筋圈,紧接着,左胳膊向上抬起,第一下没抓住,第二下终于抓住了…
在两只手的固定之下,我的身体摇摆的没那么剧烈了,脚往下一探,再一探,右脚终于钩住了下方的钢筋圈,左脚凭借感觉猛然踏住,总算固定住了身子…冷汗顺着我浑身每一个毛孔往外涌,刚涌出来就被风给吹干了,身上像裹了一层硬痂,冷风一吹,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痂壳’上刮来刮去…
冷风‘呼呼’往我嘴里灌,就这么喘息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再次朝下面看去,由于我处身在烟囱的侧面,而不是正上,所以会产生烟囱往后倾斜,似乎要倒塌的感觉。至于那种晃来晃去的感觉,则是由于烟囱底部和上方粗细不等所造成的。底部直径足有七八米,而我处身的这里,连一人环抱的直径都没有。往下看去,像是处身在下面粗壮,上面纤细的巨树的树梢上…因为树梢承受重力会摇晃,所以感觉烟囱也在摇晃…
经历了先前的死里逃生,此刻这两种感觉虽然仍使我头晕目眩,但不至于手足无措了。我想尽快从这鬼地方下去,因此,勉力定住心神,朝下面望去…此时,远处的天边仅剩一抹淡淡的红,下面却已经黑了,瞪大眼睛,勉强可以分辨出下面的景象。两排烧砖窑像是两段城墙,给人一种古旧而又苍凉的感觉。窑前遮盖制砖机的那棚子,窄的不像样子。先前在底下时所见的,棚子前那一排排层层叠叠,蔚为壮观的砖堆,从这里看,像是一小块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