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不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才累。”牛哥摇摇头,唏嘘道:“无论如何这神仙窟不能落尽倭寇手中,我俩跟在迅哥和五乘身后做了一辈子坏事,临到头了,也该做点好事,若他们拼个两败俱伤被我们捡了便宜最好,若是没有,我们便是这神仙窟最后的防线,说来说去还是应了那句话,给这深不见底的洞当了两世的看家护院。”
陈春峰与牛哥没有对付百鬼夜行图的信心,虽说牛骨刀与金刀是不差的宝贝却也要看用在谁手里,倒不是说陈春峰和牛哥比那老阴阳师差,我们不是役鬼牙子也就不知道这牛骨刀如何招来数不尽的水鬼何况这里并不临河近海。而金刀也是一般,在将军手里,恐怕整个大军都会悍不畏死。可在陈春峰手里只是无比锋利而已,可百鬼夜行图确实阴阳寮世代相传的宝物,就好像传国玉玺,传到皇帝的哪位子孙手里他便是皇帝,可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个贵重宝贝,谁都想要,得到却没大用。
他二人真就应了那句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当初想尽办法留在阳间是因为爷爷夺舍重生后需要人照顾,尔后的几十年,一个是城隍像一个是家里的老牛,可以说除了爷爷再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如今爷爷不在,无论我还是山女都不足以成为他们活着的理由,倒不如为了神仙窟死去。
至于小锁,牛哥早就习惯没有女儿的日子,女儿也会因为多了个父亲而不适应。
有些人希望多一座墓碑,可他的墓碑会让许多人肝肠寸断,我还是尘世间一俗人,赖以生存的便是这些人的感情,骤然间要是去一两个重要人,是在让我难以割舍。
如果没有山女,我会送走表哥之后回到山上与他们并肩作战,可我死了,山女必不独活,就想陈春峰说的那样,他们和爷爷坐一桌,我俩在另外一桌。
人还不是佛,总有缺憾事,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长恨水长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山女和表哥在伫立在山下的小院里,远目送归鸿。
“方航先生,既然到了,不如上来聊聊?”
我趴在山坡顶峰正因陈春峰与牛哥的决绝而伤心,冷不丁就听到了一句话,而扭头看去,山女,陈春峰,牛哥都面色严肃的望着我,这一声并不是从我心底传来,而是真真正正的被人喊出。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没想刀兵相见,如果可以谈还是谈谈的好,反正我们一直戒备,就算你忽然出手也不会措手不及。”不太通顺的中文,是从山顶的小鬼子中发出,无论那些鬼物还是阴阳师都继续着自己的事,对这个声音和点破我藏身的事置若罔闻。
看来他们早知道我们来了。
本来就怀疑他们知道,清政府要杀陈浩南时一定知道天地会准备救人,他们要动神仙窟就绝对会防着我们一手。
陈春峰耸肩,无所谓的说:“走吧,一起去会会小鬼子,说的也挺对,他们一定准备万全放着咱们出手。”
陈春峰起身,我却拉着牛哥说:“帮我送山女下山。”
女人太聪明了真的不好,从小鬼子开口那一瞬间我就担心山女,而她也急忙向旁边爬了两下,我连打晕她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我死后山女一定也会黄泉相随,可死也存在个方式方法,平平静静的死去总比落尽小鬼子手里强,那群人没人性的。
“打不过人却来得及自杀,哪怕一分一秒我都不要离开你了。”山女坐直,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向我表态,而这一个动作她的身影便从山坡上露了出来,反正都被小鬼子知道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拉着手与她一起现身。
从陈春峰露面,那些无动于衷的鬼便齐齐转头,被一百多双奇形怪状,放出不同神光的眼睛盯着,那种感觉就好像**着被吊在**上。
凶残,暴戾,阴毒,蔑视,还有些目中无光,只是微微扭头看我们一眼便不再盯着,最让我反倒愤怒的便是最多的一种眼神,淫邪。
无论男鬼女鬼,乃至于那些阴阳师,绝大部分都将这种目光落在山女身上,我想将她藏在身后,可山女却凛然不惧,微笑着站在我身边坦然面对,好不露怯。
三十多岁的中年阴阳师从一颗树后绕了出来,微长的头发,容貌端庄,黑色的特殊长袍穿在身上倒是个十分正经的人,而表哥在蛛丝茧里看到我后十分激动,脸色涨红的大叫却没有传出声音。
那面具人走到鬼怪的最边缘便没有再迈一步,他的目光在我们脸上一一审视,落到山女时变为一种欣赏,好像收藏家品味珍宝一般的恨不得将每一处都看个仔细,而这个眼神让我心头火气,猛地从百宝囊中抓起一张符箓夹在指间,憋起全身的力气向右手送去。
这是阴符,至阳的气血到了指间与符箓碰撞便砰的招了,我疾呼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宝贝,去!”
指头一甩,燃烧的着的符箓向他冲去,这把戏像游戏里的法师释放大火球一般,可实际上对活人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也就是道士们做法事最常用的手段,一般是桃木剑粘符燃个阳火烧阴气而已,我只是不想让他这样看山女,而这招也是目前我能用出的最快的招数。
一个容貌秀丽,穿着青色和服,脑后扎了个发髻的女鬼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这个阴阳师的身前,她没有出手而是用后脑勺背对我们,符箓冲到她脑袋之时,那发髻居然猛地散开,露出了一张布满尖牙,弥漫着浓厚血气的血盆大口将符箓吞下,随后转过身,笑吟吟的望着我,似乎很为自己的本事骄傲。
“二口女?这东西我知道。”不用山女解释也明白她的身份,我说:“你在得意什么?”
女鬼笑而不答,温吞吞的屈膝向我点点头,眼神却在我身上乱飘,倒是最先说话的中年男人将她拉到身后,不再看山女而是对我朗声说道:“方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你真的在附近。”
言语间也是掩不住的骄傲,我便又问道:“你在得意什么?”
“我刚才只是试探一番,却没想到真将您叫了出来。”
说的平淡,其实还是炫耀,我不咸不淡的挥挥手:“你真聪明,不是要谈谈?”把我们诈出来的事真没什么值得炫耀之处,本来他们怀疑我们就在左近,全神戒备之下即便偷袭也很难成功,之所以必须现身的问题还是出在表哥身上,如果他不被抓,我完全可以在山坡扎根,反正他们要用司徒辰与彭海庭破阵便不敢虐待魂魄,可有了表哥就不同了,小鬼子一刀刀看在他身上,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
所以他叫了我便现身,这是为了免去表哥的皮肉之苦,分明是我聪明,怎么他还得意上了呢。
说起要谈判,中年人微微一笑,自爆门户道:“我叫津源一郎。”
“嗯,我叫方航。”
沉默,津源一郎并没有得到他意料中的反应,便主动提醒我:“当年与那左红莲在一起的人便是我的祖父津源川,也是他带领几位阴阳师在太行山搜寻宝地,而我因祖父的功劳得到阴阳头赏识,加入阴阳寮,成了一名强大的阴阳师。”他抓起二口女的手,骄傲笑道:“她是我的式神。”
陈春峰冷冰冰的说:“你破例加入阴阳寮的吧?”
“正是,祖父功劳太大,以至于我有机会进入那座神圣的草庐中。”津源一郎颇有兴趣的问道:“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简单,我就觉得那阴阳寮选人应该和我们道门一样,挑些良才美玉做徒弟,你这么傻,总不会走正常途径。”
津源一郎的脸上闪过一阵怒意,寒声说道:“老先生好胆气,落入敌手还能如此嚣张,我倒要看看一会你还能不能如此牙尖嘴利。”
陈春峰冷笑三声,而其余鬼物与阴阳师都在继续自己的动作,最多也是眼神落在我们身上,惟独了津源一郎与我们交流,牛哥歪着脑袋,目光越过津源一郎落在那三位老者身上:“这就是你们的气度?让一只野狗在我等面前犬吠!难道阴阳寮落魄到如此地步,连出面的人都没有了?”
津源一郎气急,伸手指着牛哥直哆嗦,叽噜咕噜说了一连串又急又快的日语,而那二口女阴森一笑,转过身又用后脑勺对着我们,发髻再次散开,头发竟然渐渐变长好像八爪鱼似的扭动着。
握着哭丧棒的白袍老阴阳师忽然开口,我也不知道他说了啥但是津源一郎面色羞愧,而那二口女摇晃脑袋,头发收回去后仿佛活物一般盘了起来,两个老阴阳师收起哭丧棒,走到我们面前深深鞠躬:“陈先生,牛先生,我是阳。”
持着黑色哭丧棒的人说:“我是阴,很高兴见到二位。”
都是一口流利的汉语,比津源一郎强了不知多少。台休尽血。
阳再次接口:“一郎喊出方航,他二人年轻自然可以交谈,既然您二位开口,一郎不配回答,副头领在做术,只好由我们接待,希望二位先生不要介意。”
陈春峰冷哼道:“蛮荒就是蛮荒,满身都是小家子气。”正是如此,真正的高门大派讲究一个随性,虽然无规矩不成方圆,可阴阳寮守着近乎没用的规矩反而落了下乘。
牛哥对两个老阴阳师说:“不是要谈么?说吧,怎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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