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可有话叮嘱奴婢?”杏儿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此前我一直认为投桃报李才是世间正道,此时方才明白之前想的浅薄了,我们都应该善待他人,不要怀有交换之心,行事不求对方领情,但求己心平和。”
杏儿闻言连连点头。
莫问见她点头如此之快,知道她没有真正领会自己言语的真谛,但他也不在意,再度催促杏儿离开。
经他再三劝说,杏儿方才与丫鬟暂时离去,她们是妇人,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目送杏儿等人离开,莫问腾起云头往北行去,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无太多悲伤,每个人都要承受的他也不能例外,实力的强大不是谋取私利的借口和理由。
北行不久,莫问停住了云头,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这种心态不适合与孔雀王谈佛论道,在前往凉国见孔雀王之前应该平静一段时间,好好规整自己的思绪。
有家的人思考的是如何养活家人,至于要去哪里则完全不用去想,因为他们有家,可以回家去。孤家寡人则不同,尤其是莫问这种不需要谋生的孤家寡人,他需要思考的是我要去哪里,我要做什么?
蒲坚此时已经坐稳了江山,蒲坚不需要他。代国此时仍在韬光养晦,暂时也不需要他。周贵人母子有张洞之和周冠正辅佐,亦不需要他。
良久的踌躇之后,莫问给自己选定了一条路,自西阳县开始,将当年走过的路再走一回,途中将内丹法门和三昧真火推广传播,以此纠正道门中人修行外丹术所带来的弊端,造福天下苍生,以此回报祖师赐予秦云母子百日阳寿的恩情。
没有谁应该帮助你,你亦无权因为别人对你的帮助没有达到你的要求和预期而心生怨恨,不管别人对你的帮助是大还是小,都属于额外的帮助,都应该感谢并报答。
打定主意,莫问腾云东行,夜幕降临之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此时西阳县再度有了人烟,祖宅早已经毁于战火,此时只剩下残垣断壁。
莫问来到父母坟前,磕头祭拜,毕了,代老五祭拜了吴氏二老。
做完这些,莫问来到了祖宅门前,步行向南,此番他所走的路正是当年胡人南下之时莫家众人逃难的那条路。
到得城南,一人自西侧小巷急冲而出,莫问没有闪躲,与此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农人,撞上莫问之后也不致歉,急切起身,往东急行。
莫问扭头东望,只见那农人到得一处院前焦急拍门,“王大夫,王大夫。”
片刻过后院内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外子被丛老爷请了去,今晚怕是难得回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那农人焦急跺脚。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家中可是有人患病卧床?”莫问问道。
那农人闻言快步跑了回来,“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无病人,善人也无需深夜来请大夫。”莫问说道。
“道长会瞧病?”那农人上下打量着莫问。
“懂些粗浅医理。”莫问点头说道。
“道长快随我去,若是救活了我爹,香火钱少不了你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中年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随那农人走入西侧小巷.
“善人.你们于何时何处迁移至此.”莫问随口问道.
“去年夏天从西面蓟县搬來的.”农人出言答道.言罢反问道.“道长.人命关天.你当真懂得医术吗.”
“懂得一些.”莫问点了点头.
这条路莫问此前曾经多次走过.他清楚的记得这些房舍当年的主人是谁.几番拐绕之后二人來到一处房舍门前.院子不大.很是简陋.进院之后一条黑狗自犬舍跑了出來.农人见状急忙横身在前出声轰撵. “道长小心.这狗咬人的.”
莫问微笑不语.那黑狗绕过主人來到他的身前.不但沒有冲他吠叫.反而摆尾讨好.
“奇怪.”农人嘟囔着引着莫问走向正屋.进屋之后是做饭的灶间.灶间东侧是卧室.北方的卧室都有火炕.此时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几个面有饥色的孩子聚在那两个妇人的身前.
“哥.让你请治病的大夫.你怎么请來个送殡的道士.”年轻男子不满的看向那个引莫问來此的农人.
“这位道长懂得医术.是來给咱爹瞧病的.”那农人出言解释.
年轻男子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沒有再吱声.
“道长既然來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纪较长的妇人出言说道.此人当是那农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轻男子应该是弟媳和弟弟.
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莫问进门之后已然看出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导致了无法说话.行动不便.行动不便滋生了褥疮.褥疮内侵又生出恶毒.
“红花三钱.川穹.赤芍各二钱.香附.乌药各一两.三棱二两.以酒为引.”莫问口述药方.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疑惑.莫问甚至不曾为老人诊脉就开出了药方.
莫问见众人站立不动.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写下了药方.递给农人.“去抓药吧.”
“道长.”农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问摆手说道.
那农人见莫问自信从容.犹豫片刻端着菜板出门去了.不多时抓來了一包草药.“道长.王大夫不在家.这药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对不对.”
莫问接过那包草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农人将草药交给自己的内子前去熬制.待得汤药熬好.莫问示意那农人为其父喂药.
“家中无酒.你去打來.”那农人冲内子说道.
“用醋亦可.”莫问说道.酒和醋酿制过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药汁喂下.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少顷将会上吐下泻.乃排毒之状.无需紧张.”
那农人唯恐莫问逃走.跟随莫问到得院中.与莫问东拉西扯.不多时.房中传來了呕吐之声.农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扫.两个妇人则带着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莫问冲他们微笑.他们却惊怯的躲到母亲身后.
莫问下药精准.到得二更时分那老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趋于平稳.
“道长.与你多少香油钱.”兄弟二人來到莫问面前.
“贫道无有道观.香油钱就不要了.只想与你们兄弟二人说上几句话.”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闻言面露疑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农人出言说道.“道长请讲.”
“你们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问问道.
兄弟二人闻言更加疑惑.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转身走回卧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黄金指环.但莫问并沒有指向这枚黄金指环.而是指着老人拇指末端几道浅浅的血痕.
“道长.你有话直说行吗.”农人弄不清莫问想表达什么.
莫问闻言沒有答话.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将老人因为疾病而变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伤痕处.“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环与你们补贴家用.但他右身麻痹.左身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摘下指环.而他因病失语.又不得说出心中所想.”
莫问言罢.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开始落泪.他们搬來此处之后家道中落.过的很是清苦.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却始终不曾将手上的金环摘下送给他们.他们虽然沒有说什么.心里却多有不满.认为老人吝啬惜财.今日得莫问提醒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不是不想将金环送给他们.而是无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难言.不得表达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听到众人哭声.支吾着想要说话.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执老人双手.无声落泪.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点头.人与人之间最怕误会.一旦出现误会.将会导致彼此之间产生隔阂.误会的产生源于双方的粗心.倘若一方无法表达.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长.这是一点碎银.您别嫌少.”年轻男子自腰间抠出些许碎银塞给莫问.
“与娃娃买些果子吃吧.”莫问摆手谢绝.转而出言说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风.卧床再久也不会生出褥疮.时候不早了.贫道不打扰了.”
莫问言罢.转身迈步.兄弟二人苦留无果.只得将家中几个隔夜豆包送与莫问充当干粮.
莫问本想接受.回头之时却发现几个孩子沮丧的扶着门边站在门口.便转身而回.将豆包掰开分发给了他们.转身告辞离开.
南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有感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行走确实可以磨练心性.开阔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时候.他始终将他们放在首位.无关之人则少有关心.这是不对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难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独.此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正在消减.他沒有了亲人.世间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沒有了家.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才是道士该有的超然.
下半夜.他來到了黄河岸边.凌空南下.试图寻找当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后安置他的破屋.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经沒有了.
回头.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时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來到这里.他想到了当年得到无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时他将自己的木牌烧掉了.后來是在老五的撺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无量山的.若无老五当年的撺掇.他不会进入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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