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个科室的护士都有一个赛亚人级别的重量级选手,想当年,外科长白山和楼下产科太行山一起并称南北双峰,没一个病人敢在她们手底下乱来。我亲眼见过一个医闹的男的,还没吆喝起来就被长白山拎着脖子丢出去了,和老鹰抓小鸡似的。
“我觉得张志仁失踪,一定能在七院找到线索。”他说。
我说,你想多了,张志仁是七院著名的清心寡欲,每天早上上班晚上睡觉,一步不多走。
“丘医生,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上几十年,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留下很多信息。”他笑笑,指指我坐的位置。“这平时是你的位置,这台电脑也是你常用的,对吧?”
“医生办公室里没什么固定位置的说法,都是抢电脑的。”我不想和他多话。结果这人摇头,说不对。
“我在这里观察了多少天,你知道吗?”他忽然问。
还有几天,就是从我夜班那天开始的啊。我想。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从你夜班那天才开始出现的?”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得人很不舒服。我虽然不想回答他,可他说的没错,我确实这样想。
昆麒麟说,“我更早的时候就来了。按照你们说的,那天张志仁中午急匆匆出去后就失踪,那么我是在张志仁失踪两天后就到了这个科室。只是那时候我没有走进办公室,而是装作病人家属,坐在病房大厅中间的沙发里。这一点你们谁都没有发现,而我从那天起,一直在观察你们的办公室。”
我愣了一下——这的确出乎意料。
就好像银行里那么多人,你去问柜员有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某一个,柜员肯定记不住。外科的病房大厅里每天都坐满了家属和病人,除非是特别熟的老面孔,否则我们是不会注意那里的人的。
“我在那里往里面看。你们座位和电脑是没有固定,但却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固定。你几乎都是坐在这台电脑前的,哪怕这里坐着学生和基地医生,只要他们看到你来了,其他电脑前的人不会让位,可这台电脑前的人一定会让给你坐。也就是说,这里的医生都默认,‘这台电脑和这个座位是丘荻用的’。那个叫陆离的女医生她的固定电脑在你对面靠左一台。你叫她学姐……我不知道在医院里有没有这样的排行,但如果没猜错,这里除了几个主任,那就是陆离资历最大,你第二。”
他说对了。我依然没有回答,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试过,你们办公室这些电脑配置十分之差,不可能打游戏,也无法连接外接U盘,连不上外网,可以说除了办公,根本做不了其他事情。你每天坐在这个位子上,用这台电脑,做的事情只有办公,可我依然能分析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昆麒麟突然指住键盘上的F8,“你的这个键磨损的很厉害,只有这台电脑的F8有磨损。而在这个医生工作站程序中,F8是存储的意思。你在三分钟里存储了两次,并且这两次中你什么修改都没有,你只是习惯性地存储,有些像强迫症。开始我以为这是因为电脑差所以程序可能跳出,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你们的电脑上都没有工作台跳出现象。同时你电脑的桌面很干净,没有多余的文档,其他人的桌面都是系统默认的蓝天草地图,只有你的桌面背景是纯白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一言不发,只是理完了病史,保存好,拿起了这份茶特起身去护士台。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昆麒麟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看着我。我第一次直视这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很细长,眼神明亮锐利。
“我知道你今天是夜班,墙上贴着排班表。”他说。“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很好帮,你什么都不用做。”
————
我死活想不到,这人说的“什么都不用做”的帮忙,竟然是让我在示教室的床上睡一晚。
说实话是一点都不想帮他的,但是不帮,这人就和麻雀似的跟在旁边叽叽喳喳。反正只是在床上睡一晚,又不是和他睡一晚,睡就睡了,早点让这货死心也好。
“不过在这睡一晚上能怎么样?”我抱着自己的枕头,盯着那张雪白的床,“张主任背地里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爱好,我睡他屋里就能把人色诱出来?”
“那难说,要不然再叫点人过来一起睡,多种口味多种选择,色诱出张志仁的几率也大点。”昆麒麟说着,先爬上床躺下了。
“喂。”我叫他。
“咋了?快上来。”他居然还拍拍边上的空位。
“你下去。”
“哎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因为是男人所以才要防着,你要是个妹子我就两眼放光地上了。下来。”
他被我嫌弃成这样,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只能自己默默爬下床。我躺上去,说,我胆子没那么小,你睡医生值班室去吧。
“别,我还是待这吧。”他也抱着枕头转了几圈,最后往床下一钻。“我睡床底下。”
他就真睡床底下了,过一会就没声了。
我也随便他,抱着枕头自顾自睡了。医生值班时候习惯把白大褂挂在附近,我就把它搁在椅背上了,万一病人有事,一套就能冲出去。
自己入睡一向快。说实话,其实我挺期待张志仁出现的,最好今晚就出现,告诉我,他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开车到附近的古镇散散心喝喝茶,放松心情陶冶情操,现在自我升华完了就回来继续为人民服务了。毕竟这人平时虽然不与我们亲近,但绝对不会坑人,从来不给我们添事情,同事一场,实在没有咒人家的必要。
——这一睡下去我就睡得死沉,再醒过来的时候是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屏幕,凌晨一点。亲戚来了条消息,说他们家孩子准备来S市了让我多担待云云。这家亲戚在我小时候走动得很多,可后来出国了没来往,所以也就疏远了。我看到消息就又掐了屏幕,想继续睡。
昆麒麟睡床下,难得安静,我也挺意外。
把手机搁下,我就继续睡下去。不过这一次没睡多久,就被一种声音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听那声音从哪来的。感觉好像这声音从床下面传来的,像有人在敲床板。
——这孙子果然不安分。我捶了一下床,“你别烦,觉得睡不舒服就去医生值班室睡,钥匙搁在办公室桌上的茶叶罐子里。”
那人没说话,继续敲床板。
——现在回想起来,这要是在自己家或是别处遇到这种状况,什么睡觉睡一半突然有人在床下敲床板,那肯定直接吓死——但我现在还挺镇定,是因为知道床下睡着昆麒麟。
可说心里话,现在也挺寒颤了。毕竟昆麒麟不说话,只是挠床板,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说不出话,只能这样来引起我的注意?那他出了什么事?声带撕裂?气胸?
而且床板被这样敲,我也完全睡不着,于是拿起了枕头边的笔电——笔电这东西很多医生都会备,说简单点就是个笔状小电筒,收病人时体检五官时会用得到。但这东西我平时不带,虽然有,但之前那支的电池用完了,我懒得换。只是经历了上一次示教室的事情,我就长了个心眼,今晚特地换好电池放在边上。
这玩意毕竟算个电筒,比手机屏幕的光要清楚许多。先照了照四周,不过没状况。然后光就扫到地板——可就在看到地板情况的一刹那,我脑子里嗡地一声,汗毛都炸起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示教室的地板上被人用白色颜料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不知是图案还是符文,排布整齐,不可能是随手画出来的——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东西?是昆麒麟干的?
“昆麒麟?”我抓着床沿,左手捏着笔电,探身出去,想看清他在不在床下。可就在这时候,我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夜示教室里的声音。
“咯……咯……咯……”
这种呓语声是女人的,分不清是哭是笑。但身子的动作已经比脑子还要快一步,我探下身,床下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蜷缩在床底,正和我四目相对。
第6章 老板
接下来这几秒钟对我而言,简直一秒都能被拉长到几分钟。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而且所有的血都轰得一下向头顶冲去。自己不是什么胆小的人,假设真的是夜班时候看到自己床下爬出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被吓到这种程度——但今天是真的被吓得一片空白了——整个示教室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地被画满了符文,一圈一圈包围住我睡的床,你们想象一下那个情况吧,这张床上的我简直就和美剧里面那种巫术祭品一样,被困在花纹繁复的祭坛上。而正从床下缓缓爬出来的那个吊带裙女,我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那条吊带裙,那么我绝对没法断定这是个女人。
这个从床下爬出来的生物,它几乎不像个女人——这个生物的形态完全是不正常的,它的手脚很长,瘦的皮包骨头。并且它的皮肤——它全身的皮肤全部呈现一种极度干燥才会有的干裂,一定要找个相似的形容,那么就很像牛肉干。
那张已经和骷髅没什么两样的脸正迅速冲我靠近。我反手就把枕头扔了出去——别说冲过来的是个不明生物,就算真的是个妹子,一个枕头也打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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