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最开始不是说矿井吗?咋说的事纺织厂和屠宰场呢?那矿呢?咋没了?说的都是啥啊!”品品有些不乐意的叨叨起来。
还没等胡大膀接话,就见蒋楠开始收拾起碗筷,垂着头低声说:“行了丫头,睡觉去吧,不早了!”品品抬眼看着蒋楠,眨了眨眼睛就灰溜溜的走了,出门前还回头冲着胡大膀吐了下舌头。引的胡大膀呲牙笑着。
老吴这两年明显老了,双鬓都变的灰白,原本壮实的身板也显得单薄驼背了,总而言之就是大不如从前了。老吴和烟的关系几乎是捆绑的,他要是不叼着烟那感觉就像是四眼少了眼睛,在烟雾了然之后,听得他说话才有感觉。
吐了口烟出来,老吴皱着眉头说:“这孩子听故事时候的模样。真像七儿。”
蒋楠听出了老吴话里头的意思,但她没说话。把碗筷都一次收拾好后端走了,腾出地方好让那哥俩说话。
“哎我说,你这一天得念叨好几次七儿,他就是没事也得让你念叨出事来了,别他娘瞎叨叨了,想点正经的!”胡大膀拍了拍裤子上掉落的饭菜渣对老吴说道。
老吴听着胡大膀的话后。就把头给抬起来了,带着些苦笑说:“正经的?你他娘还知道这个词?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听你说这词,哎呀天呀,不容易!”
胡大膀一把拿过了老吴放在桌上的烟。自己抽出来一根,也没点就那么干叼着,有些不乐意的说:“哎我说,笑话谁呢?好歹胡爷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咋就不能说这个词了?你啥意思?”
老吴没理他,起身拍了拍裤子就走出去了,胡大膀扯着脖子冲它喊着:“哎!上哪去啊?这他娘话都没说完呢!”
“拉屎!自己待着吧。”老吴回了一句之后,叼着烟就离开了。
胡大膀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包火柴,就把嘴上一直叼着的烟给点着了,深吸了一口之后,慢慢的呼了出去,昏暗的灯光中,原本喜感的胡大膀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了,他被灯光照射到的半张脸透着股落寞,本来刚才是要说矿井的事的,可却忽然想到了都快忘了的往事,冷不丁就把话头给转开了,他不想说自己那些事,那些让人想起来心里都有些隐隐难过的往事。
当年吉林旧矿场刚到了一批劳工,他们是从附近被抓来的农户,一个个身上都脏兮兮,就像在地上打过滚似得。他们被日军的刺刀胁迫走进了一栋木质的大屋中,那里面全是木头打的床铺,床上铺着草席子,下面就露出那带木头叉的床板子,连被子都没有,许多人都被驱赶着进了屋子,随后大门外面上了锁,他们出不去了。
来之前那许多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准是日本人抓他们来干活,这些人里头有一对父子俩比较显眼,他们身上还穿着皮衣带着皮帽踩着兔皮翻毛鞋,一看就是山里头的猎户,而且这父子俩长的那叫一个膀大腰圆,那当爹的脖子都和脑袋一样粗,两片脸蛋子通红,不是冻的那估计天生就是这么个脸色,长的有点像那蒙古人。
这他们还真没看过,那胡大膀的爷爷就是蒙古人,他也算是随根了,年岁不大腰板子挺粗,走路都横晃,两胳膊甩着走。虽然他们比较奇特,但被日本人抓了壮丁,那估计没法活着回去了,在场屋中的那些人有站着有蹲着的,脏脸上的一双惊恐的眼睛,还在顺着门缝去看外面鬼子,都吓坏了。
胡大膀的小名叫小胖,只有他爹这么叫他,而胡大膀的娘生他的时候死了,当爹的带着孩子就靠打猎为生着实不容易。后来战争爆发了,他们在山林中也没能躲开,被鬼子抓了壮丁送到了吉林旧矿场上干活,而这一段的经历对胡大膀的影响那是最大的,因为他爹就是死在矿上的。
旧时候的矿场都是靠人力一点一点挖掘的,那消耗的也就是当时被抓了壮丁的老百姓的命,冬天里冻死饿死累死的人太多了,就直接扔在矿井边的堆煤的空地里搁着,和煤渣都混在一块,有的时候运煤还把一些冻住的尸体拉走了。
劳工们从一大早上开始干活,到日头落山天色完全黑透了那才可以休息,基本上一天得干十五六个小时的活,但他们每天吃的却是白水粥。这个白水粥,也就是在空地上生柴火支起一口锅,把锅里倒满水,然后做饭的人伸手进米袋里抓上一把苞米胡子扔锅里,这苞米胡子也就是被碾碎的玉米粒,等粥煮开之后,把锅盖一打开,那就锅底有些粮食,其余的全都是白水。吃饭那就是喝水,运气好一点能就着些干粮吃,如果跟做饭的认识,盛饭的时候就把勺子蹭锅底来点带粒的汤水,其余的人就这么一碗带着点粮食味的水下了肚,想舔碗可碗上却没东西能舔的,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眼窝都凹进去了。
这要是能吃饱了,那人喝水也能活,矿里劳动强度大,加上劳工们吃不饱饭,很容易就体力透支虚脱休克了。矿上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但他们不会救劳工的,而是检查倒下的人还能不能在起来干活了,如果不行了,那直接就扔外头让士兵用刺刀捅死,或者干脆就放任不管活活的冻死。
那种残忍对于胡大膀来说简直就是没人性,恨的他眼睛都发红了,好几次差点就拎着铁镐冲上去,但都被他爹给拽住了。胡大膀从小就没接触过多少人,见过的东西比见过的人还多,在林中遇到狼和熊瞎子他都不害怕,更别提这些穿着黄色军装的鬼子了,要不是他爹拽着,当时就能拎着铁镐劈死几个。
被抓到矿里之后那是很难逃走的,一是因为附近守卫特别森严,如果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准得挨枪子,这不是开玩笑的。二则是那鬼子太损,晚上想出去上个茅房,那出屋子之前得把鞋脱了,或者是把上衣脱了,大冬天光着脚那可是够要人命的,都得快去快回,这也是鬼子们防止劳工偷跑的办法。
当时矿里的劳工是被关东军给控制的,管事的都是军官,胡大膀还记得当时有个日本军官叫松本介,那是个很清秀年轻的日本人,却他特别的残酷,视人命如草芥,死在他手里的劳工特别多,多的都没法去数了,所以胡大膀一直都没把他给忘了,但那个松本介最后却死在了胡大膀手里。
之前胡大膀因为火葬场而联想到死人很多的矿井,从而回想起了曾经在在矿井中挖出的一个物件,也正是因为这个物件,那后来导致的胡大膀所在的矿上发生了劳动暴乱,可结果真正逃离活着出去的,只有胡大膀一个人,连他爹都没能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矿井
当人长时间处于某种心里和身体上双重高压的状态上,这心态很容易发生变化,会产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就说这个矿下作业,那唯一的光源就是矿井一边拉进来的电灯,每个四五米才有一盏,那橘黄色的光线在那种狭小多人的环境中非常的局限,都被人脑袋和身子挡住了,其实也看不清什么东西,这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自身被困在一个黑暗狭小的洞穴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前路,却找不到了退后的路,再加上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就导致恐慌的情绪迅速的蔓延。
胡大膀跟着他爹在矿井的最前面挖土,踩着没过脚背的潮湿土壤,胡大膀一直都在看着矿井周围。他们那时候挖矿非常的简易,甚至于说都没有正规的木桩框架来支撑井壁,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倾斜向下的角度不停挖掘,这一天都得塌方好几次。前路塌方还可以再挖,可要是中途的地方塌方了,那可就完了,都能被活活憋死。
这些劳工都是被抓来强迫工作的,他们不是自愿的所以对于工作那可以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糊弄洋鬼子。”总之就是他们怎么省劲怎么来,在井下没有人看着的时候,能偷懒就偷懒,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事故,他们在下面比上头舒服。说起来倒还是挺讽刺了,这矿井的站直碰头伸胳膊杵手指头的地方居然比广袤的大地要自由的多。
胡大膀向来就是好吃懒做的主,年轻的时候也不例外,别人干活的时候他就在周围抱着手坐着睡觉,等一天工作结束了要上去吃饭的时候,他才醒过来,赶紧把手往脚边那些煤渣上摸一把。然后在自己脸上乱蹭,给弄脏了之后,就跟其他人一样,看起来像是干活了。
这胡大膀的爹也就一个儿子,自然惯着不说什么,可如今的情况不同。他们是被胁迫的,要是被鬼子发现了有人偷懒,那肯定就得拖出去挡着众人的面给捅死了。可胡大膀不听话,让他干活他不干,等到有鬼子下来检查的时候,他才爬起来装模作样,等人一走立马东西扔了不干活,他爹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的份也一块干出来。怕那些劳工说闲话。
可往往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当时有个贪生怕死的主,因为老能看见胡大膀偷懒不干活,而且还能有饭吃有觉睡,这心里头不平衡,就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鬼子,想用这件事来换个白面馍馍吃。
但胡大膀他爹是个熟练的猎人,不光对动物特别了解。而是对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当有一次干活的时候,胡大膀依旧靠在一边偷懒。那个想去把这事告诉给鬼子的劳工就鬼鬼祟祟的老看着他们。一开始胡大膀的爹还没注意,可随后渐渐发现不对劲,等他察觉出来之后,在那个劳工要爬出来找人来的时候,从后面一镐头就把那个劳工给砸倒了,吓的其他人都傻眼了。可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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