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找钱。”卜瑾淡淡地说道。
钱?什么钱?
我正想着,脑袋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卜瑾的汉语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算好,所以,有些话,她说得并不贴切,她口中所谓的钱,很有可能是指我母亲在玻璃棺里躺着的时候嘴巴里含的那枚铜钱。
我又想起自打进入殡仪馆中我母亲的灵堂内,卜瑾似乎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甚至还要求我帮她打开玻璃棺,在棺内的被子里搜索。
虽然我对于什么玄学没有太大的研究,但是一些起码的常识,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比如说,现如今,许多地方的死者在准备入殓之前,嘴巴上都会衔着一枚铜钱。
这个习俗,甚至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开始我也不是很了解,在问了我表姐以后,她跟我说过这样做的一些说法。
死人口中含物,专业一点的叫法称之为“含口”,至于“含口”的原因,主要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听上去比较具有浪漫色彩:这一说法认为,人死之后,魂入地府,而地府之中有冥河为界,专门有来往的舟子在冥河两岸穿梭,引渡亡灵,但是,冥界也有人情买卖,亡魂想要渡河,就需要给舟子一定的过河费。如果没有过河费,那就可能受到舟子的刁难,比如说被推下冥河,甚或根本不会引渡亡灵,而亡灵没有办法,就只好回到人间,骚扰子孙。换句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含口钱就是给死者去地府的盘缠。
相比于第一种说法,第二种说法听上去就比较邪乎了。这一说法原自于古代的法医。人死之后,由于肌肉丧失了活性,导致人体的许多地方都会出现浮肿,而人的舌头若是出现了浮肿,就很有可能把人的嘴巴给顶开。古人认为,这是死者的灵魂要从死者的口中逃离。所以,就在死者的嘴巴里放一枚铜钱(一些贵族会放玉石),这样的话,当死者的嘴巴开启的时候,铜钱或者玉石就会很自然而然地滑进死者的喉咙,从而堵住灵魂外流。
放在以往,这两种说法,我一个也不相信。而在云南之行以后,虽然我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世界上有鬼怪的事实,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地狱阎罗之类的说法,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刚才在厕所的时候,曾经有一枚沾满了血迹的铜钱滑到我的脚边,我当时拿起了它,也没有多加在意,现在,那枚铜钱仍然还在我的裤兜里。
我不敢多加怠慢,急忙掏出铜钱递到卜瑾的面前,问:“你是不是要找这样的铜钱啊?”
卜瑾一看我,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好像她很诧异为什么铜钱会在我的手中,其实,对于这件事,我也很诧异。
但是,卜瑾的那种惊讶的神情并没有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且,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推断,她寻找这枚铜钱似乎只是为了印证她之前的某一种假设,而现在,当她看到铜钱的时候,她原先的那种假设,得到了证实。
卜瑾重新站起身,对我说:“必须马上烧掉。”
“烧掉?”我惊诧地重复着。
卜瑾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我母亲的遗体。
烧尸体?用打火机?这怎么可能?
我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火苗,说道:“这不太可能。”
卜瑾的回答更是使我大吃一惊,只听她语气平淡地说道:“至少把头烧掉。”
“为什么?”我十分不解地问道。心说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我母亲的遗体,在刚才激烈的挣扎中我已经把我母亲的遗体搞得面目全非了,虽然我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但是它毕竟还留有我母亲的相貌和体态,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
但是,卜瑾根本不在意我的反应,她又一次近乎于命令地对我说道:“灭打火机。”
我听了她的建议,熄灭了打火机,那一刹那,四周又恢复成黑漆漆的样子。作为城里人的我,一旦没有灯光,我几乎就跟一个瞎子没什么两样。但是对于卜瑾那样的从小生活在大山之中的人来说,他们的眼睛在某些时候能够很轻易地适应眼前的黑暗。而且,当我第一次看向卜瑾的那个方向时,我又一次看到她那幽幽的闪着红光的眼睛漂浮在空中,这也帮助我判定了她的位置。
卜瑾在这黑暗中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我见她的眼睛(这么说有些诡异,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一会儿飘到这张办公桌,一会儿飘到那张办公桌。
我听到了办公桌来回拉抽屉的声音,卜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尸蜱
第十一章尸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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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吱吱”的声响很大,就好像是一只老鼠被火烤时所发出的声音。我情不自禁地回头一看,只见火堆之中,母亲的头颅已经被烧成了焦黑状,但是,令人惊诧万分的是,那颗头颅竟然正在火堆中转动,就好像是活的东西一样,在竭力地躲避灼热的火焰,而卜瑾就守在一旁,不停地用小木棍扒拉着那颗头颅,不让头颅滚出火堆外。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道。
卜瑾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盯着火堆中的头颅,淡淡地说道:“她的脑袋里有条虫子。”
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响。又是虫子?以往,我只觉得虫子这种生物可怕而又让人恶心,可是,自打我遇上了卜瑾以后,我就越发觉得在苗巫的世界里,各种千奇百怪的虫子不但是我闻所未闻的,而且还各有其特殊的功用。
我问卜瑾是什么样的虫子钻进了我母亲的脑袋里,卜瑾想了想,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用汉语来表达,旋即说了一句苗语,我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就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
那头颅在火焰的炙烤下,皮肤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骨骼。
突然,那头骨发出一声响,紧接着,一只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大虫子从我母亲的头颅中钻了出来。
我“啊呀”一声叫唤,只见那虫子有一个大大的外壳,看上去就好像是军用的头盔一样,没有任何的花纹,只是灰白色的外壳,而且,让我惊讶的是,那虫子的腹部也全部都由这些外壳构成,只是,在那看似坚硬的外壳表面的前端,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口,几根细小的爪子从那洞口伸出来,看上去就好像是寄居蟹一样。
我恍然大悟,心说难不成刚才我手指的伤,就是被这东西咬到所造成的吗?
此刻,那虫子不停地在火中挣扎,但是卜瑾根本不给它任何的机会,所以,没过一会儿,“吱吱”声就旋即消失了,只剩下火堆燃烧时所发出的的“噼啪”声以及四周不时吹来的一阵寒风的声音。
卜瑾又用木棍拨了拨那虫子的尸体,然后起身对我说:“好了。”
我看她那样子似乎起身就要离开,便拉住她,问道:“你是说,刚才一直是那只虫子在操控我母亲的身体。”
卜瑾站住,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说道:“虫子是被别人放的蛊。”
我等着卜瑾的后文,但是,她只说了这么多,而后便对我说:“我们走吧。”
走?
我道:“我不能就这样走,我母亲的头还留在这里呢。”
卜瑾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感到很费解,然后又说道:“那你可以把头骨抱回家。”
抱回家?我心里又犹豫了,但是想了想,这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就这样把她遗体的一部分就这样丢在这里,虽然心有恐惧,但还是在火堆熄灭后,把母亲的头骨带回了家。
当天晚上,我和卜瑾回到家里,她很快就睡着了,看上去似乎显得很疲惫,而我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张贺方那诡异的语调、小何保安那厕所水箱里的脑袋、以及我母亲的尸体都让我感到害怕,尤其是,当我意识到母亲的头骨此刻就放在我的家中的时候,我更是无法入眠。
几经辗转,我起身决定给梁赞打一通电话,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我掏出手机,翻看前天晚上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梁赞打给我的那个号码,拨通。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以后,一个极不耐烦的中年女性接通了电话,她说话的方言很重,我很费力地才听明白她的话,她说:“你好,同乐旅店。”
旅店?我多少有些惊讶,但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毕竟梁赞的家不在那里,他若是像等我赶到湖北,那么他一定是找了一家旅店住在那里。
“喂,你好,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客套地说道。
“有什么话快说。”电话另一边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不是很友好。
我自知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却是不太地道,所以,也就原谅了那老板娘(应该是老板娘)的无礼,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好,我想找一个叫梁赞的人。”
“梁赞?”老板娘重复着我所说的名字,然后说道:“你等等啊,我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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