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雁回头看见杜萍,又惊又喜,“哎呀,你怎么来了?”
“我们十几个同学刚才一起去吃火锅,我突然想起你来,所以就想上楼来看看你。”
阮雁笑道:“你们日子过得好潇洒呀。”
“阮雁,你猜还有谁来了?”
话音未落,陆欣陶春两人已从背后的黑暗中闪出身来:“阮雁!”
“陆欣!陶春!是你们!好久没看见你们了!”
陶春说:“是呀,所以想来看看你。”
陆欣好奇地扫视了一遍神秘的机房,又指了指大门上用白漆写着的“机房重地,闲人免进”,有些担心地问道:“我们来找你,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呀?”
阮雁当然知道她们的造访对自己有不测的危险,但不好意思将昔日同学拒之门外,再说今天是星期天,思想上也有点麻痹大意,“没关系,快进来吧。”
三人进了机房后,阮雁为安全起见,将大门关上了。
杜萍来过两回,对机房里的各种设施不象陆欣陶春那样好奇,跟阮雁说了几句玩笑话后,就道明来意:“我想打个电话。”
阮雁早猜知对方来意,问明她要打哪儿后,就在团团藤椅里坐下来,为她转接电话。
趁这机会,陆欣陶春两人象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对机房里的各样东西好奇观看。
左面墙壁上悬挂着十几本深蓝色封皮的本子,上面写着“值班日志”“交接班记录”“电话流水单”等标题。屋梁上面的走线架上面,有数不清的、用专用绑扎带绑得结实、美观、标准的电话线路。五十几平米的话务机房,铺着一尘不染的红色木地板。四面墙壁,都贴着那个年代非常高档,甚至有点奢华的进口壁纸。
当然,最吸引眼球的,还是话务平台。话务平台由七八个总机连成长长的一排,总机的形状就象一个带书架的小书桌。桌面上竖立着几十条下面装有弹簧、可以拉伸一米左右的电话塞绳。每个总机的桌面的正前方,“书架”上面都有几十个小圆孔,其中一些圆孔里插着塞绳。错综复杂地交叉着,每一条塞绳都连接着一部电话。
森严的机器“书架”上面,每个没插塞绳的圆孔外面,都挡有一块指头般大小的方形铁牌,每个铁牌的正上方机架上都贴有一个小指宽的白胶布,上面用圆珠笔标注着这个圆孔所连接的电话:水电局、粮食局、烟草公司、糖酒公司、水泥厂、橡胶厂、烟厂、教育局、XX中学、XX小学……
陶春、陆欣佩服地感叹道:“看上去好复杂呀!”“天哪,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你怎么搞得懂这么复杂的机器!”
阮雁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实地说道:“其实很简单,五分钟就能学会!”
“不会吧!”
“真的,我刚来这儿上班时,也跟你们一样,头都看大了,但跟师傅学习后,发现其实很简单。我只学了几分钟,就大致明白了,跟了两天班,就能单独上班了。”
说话间,给杜萍要的电话已经接通了,杜萍立即兴奋地坐下来,完全忘记了三位同学的存在,跟电话那头的姑姑通起了电话。
阮雁本来跟陆欣陶春两人不太熟悉,三个同学被杜萍凉在一边,微觉尴尬地交谈着,话题自然完全围绕总机。陆欣陶春两人就象是新来的话务员一样,好奇地问个不停,阮雁也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这上面的掉牌,每一个都对应一个单位,或者一部电话。当有电话来时,对应的掉牌就会掉下来,露出背后的圆孔。而这些圆孔就是为了插入塞绳的。”
“这些塞绳,是用来连接电话线路的。一对塞绳连接两个电话,这样就能让这两个电话实现通话了。”
“这个按键有两个作用,往前推,就是振铃,往后扳,就可以监听电话,如果监听到用户已经挂了电话,就要及时把塞绳拔下来。”
“这是一副耳机和话筒,是我们话务员专用的……”
“这是摇把手,平日不用,只有停电后,我们才会摇它,这样就能振铃……”
“这边是长途台,中间那两架是市话台,最边上那两架是农话台……”
……
虽然阮雁并不象当初教她技术的老师一样,讲得那样详细而有条理,但也让两个门外汉初窥了门径,十分钟后,两人已不似刚进门时那样不安和稀奇了。
阮雁问她们要不要打电话,开始两人还客气一下,但见杜萍讲得肆无忌惮的样子,终于也动心了,陶春说想给老家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跟回老家的爸爸通个电话。陆欣没有电话可打,但想尝试一下当话务员的感觉,于是在阮雁的帮助下,当了一回总机,亲手接通了三个电话。这让她兴奋不已。
陶春因为要给乡下打电话,所以坐到了最边上的农话台后,阮雁见陆欣已经大致能独立操作了,便过去帮助陶春。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了,时间有些晚了,一时没有用户打电话进来,陆欣见她们三人都有忙的,惟独自己坐在总机后面有些无聊,于是悄悄监听自己接通的、正在讲话的三条线路。
结果因为操作有误,同时扳下了两个监听键,让那两条电话通路串音了,成了“四人电话”!
陆欣虽然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听见那四个人在电话里面惊奇地相互质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觉得好玩,所以也不急着纠正错误,带着恶作剧心理,幸灾乐祸地旁听。
那四个人质问了一会,都有些明白了,于是大声叫着“总机!总机!”陆欣见他们都已明白是总机在作怪,心怯了,忙关闭了监听,让他们重新恢复正常通话。
这时阮雁已经接通了陶春要的电话,走了过来。听陆欣讲了刚才的恶作剧后,笑了笑,没加责怪。两人交谈几句后,阮雁说要上厕所,出了话房。
陆欣觉得无聊,正想又监听一个电话,就在这时,一个掉牌掉下了,有新的电话正在呼叫总机。
因为没有阮雁在身边,陆欣有些心虚,本想不理睬,但见掉牌振动不停,心里一横,拿起一条塞绳,插入那个掉牌对应的圆孔里,同时扳下应答(监听)键。
※※※
“喂,请问你要哪儿?”
“你……请问阮雁下班了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声音很悦耳动听,还带有一些口音。
陆欣迟疑一下,才答道:“阮雁上厕所去了,请问你是要找她吗?”
“是呀,我是酉阳县XX镇的总机,我叫XXX。”
“哦,你是酉阳县……”她没听清楚对方的姓名,甚至连镇名也没听清楚。
陆欣本来坐的是市话台,就是主要负责市内各单位之间的电话,但这个总机上面也留有两条长途线路和十几条连接农村总机线路的位置,这样话务员只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能处理所有来话和去话业务,而不用在长途台、农话台和市话台之间来回处理(否则就是累死了也处理不过来),所以陆欣现在接听的其实是一个长途电话。刚才她因为心慌意乱,没有注意看掉牌上面的字,所以不知道这是一个长途电话。
那女孩问道:“我怎么听不出你的声音,请问你是……?”
陆欣知道对方也是总机,心里不禁有点发虚,顿了一下,才说:“我是新来的,还没正式上班。”
“哦,难怪我听不出你的声音。”
“你跟这儿所有的人都很熟悉吗?所有话务员的声音你都能听出来?”
“她们的声音我都能听出来是谁,不过都没见过面!”
“你真厉害!”
“哈哈,这个算什么,经常接听电话的人,都有这个本事,你过段时间也一样!”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陆欣问道:“你打长途电话,一定有什么事情吧,要不要我去叫阮雁来接电话?”
“好吧,谢谢。”
陆欣取下耳机,跑去开了房门。
门外黑洞洞的,根本不知道厕所在哪儿。
“陆欣!你开门干什么?你不怕其他机房的人看见你吗?”杜萍低声斥责道。
陆欣倒吸口凉气,赶忙将门重又关上。她回到坐位上,又戴上耳机,对那个总机说道:“对不起,请你再等一会。”
那女孩说道:“算了,麻烦你转告她一下:我已经通过了考试,转为正式工人了!后天就来成都参加培训!到了成都后,我会来看她。”
“哦,那恭喜你了!放心,我会转告她的。”
“谢谢!”
“啊,请问……”陆欣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根本没听清楚对方的姓名和镇名,但那个女孩已经挂了电话!
陆欣有些懊恼地呆坐一会,阮雁便开门进来了。陆欣将刚才的电话向她讲后,阮雁笑道:“肯定是XXX,她是酉阳县龚滩镇的总机,想不到她这么快就转正了!”(因为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陆欣已记不住那个女孩的名字了。)
“酉阳县离成都很远吧?”
“我也没去过,以前听她说过:从她们那儿来成都,得先坐两天船,到了重庆后,再转乘客车才能到成都。”
“唉呀,听起来好远呀!你们很熟吗?”
“我们没见过面,只是经常在工作中相互配合,在电话里聊过几次,感觉她是一个很开朗和热情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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