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么?”
范有才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范畴摇头道:“暂时没有了,不过......”
他顿了下,转过身去,抬头望着脚下的断崖,怔怔地发呆。
这处断崖,和刚才走天梯下来的那深渊崖壁,颇为相似,偌大的洞穴,往上看,就像一口倒扣的巨锅,又像阴天里低垂的云层,蒙蒙的雾气厚厚地遮蔽了上方。而这断崖望去足有数百米宽阔,犹如刀劈斧削般齐整,断崖下,数十米处,便是烈焰升腾,犹如无数火龙乱舞,时常狂涌而上,便照耀得这昏暗的洞穴内,忽明忽暗。
范畴这才明白,刚才自己在雾中所看到的亮光,原来是这里发出的,那几乎能热死人的雾气,自然也是这烈焰所致。但看那下面的烈焰翻翻滚滚,显然温度极高,他试探着丢了一块石头下去,顿时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被吞噬在烈焰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好可怕的地狱烈焰......我说,祖宗......大哥,这地狱烈焰要是继续这么升腾,大约还有多久,就会冲出地表?”
范有才想了想:“这很难说,事实上,要不是我在这里,这地狱烈焰怕是早就冲到人间了,而现在,就要看你的了。”
范畴惊讶道:“看我的?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能做什么?”
“别急,既然我要你来,一定有我的道理,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不如,你先坐下来休息片刻,刚好,我也累了。”
范有才语气平静得很,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往身下的石头上指了指,对范畴展颜一笑,随即就闭目垂首,像是入定了一样。
范畴怔了怔,却也无奈,翻身坐上了石头,学着范有才的样子盘膝坐下。但他哪里安得下心休息,一双眼睛不老实,四处东张西望,不时蹙眉,又掏出手机摆在面前,时不常低头看上几眼。
他现在心中早已乱如麻,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处绝地,而且不出他的意料,果然是一切的起源,和终结的地点。
地缘堂以及幕后之人,和那些为虎作伥的恶鬼,最大的目的已经暴露了,那就是引发人间大劫,先前黄泉恶兽的计划被挫败,这一次,又把主意打到了这里。
且不论范有才究竟是谁,他在这里独自抵挡地狱烈焰,正是为了阻止大劫的发生,他既然能在此地守护近百年,又有观音菩萨玉净瓶中仙露所化的抵抗烈焰的法宝,这足以说明,他一定是一位神明,而不是一个老鬼。
范畴虽然神经有些大条,但他并不傻,从刚才的一番对话,以及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范有才应该就是当年失踪的城隍爷!
记得夏冰的大伯讲过,本城城隍,正是姓范,虽然他本身只是一个落魄书生,却堪称侠肝义胆,铁骨铮铮,为了苍生民众,更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乃是一位心怀天下,死后也受到万民敬仰的神祗。
况且这位范城隍近百年前,已经阻止了一次即将发生的人间大劫,这些情况无一不和眼下情形相符,那么,若说这范有才不是城隍,那谁还能是城隍?
可是现在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这一次不比百年前,更是有来自地府的神秘势力想要干扰这一切,想要让人间大劫发生,这范城隍孤掌难鸣,大厦将倾,他这一根木头,能撑得起来么?
当然,截止目前为止,范畴还丝毫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作用,都说自己是这次大劫的天命之人,但现在除了无意中终于找到城隍爷,并且知道了城隍爷原来是自己祖宗,其他的事情,仍然是一无所知。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范畴嘴唇翕动,低低自语,心中却暗暗后悔,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了,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发生了。就好像一个人早饭后在大街上遛弯,突然老爹跑过来告诉他,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马上就拉回家拜堂成亲,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给塞进洞房里了......
范畴暗叹口气,抬眼看了看护罩外面的烈焰,心想这洞房还真是够热烈的,只是太突然了,自己的好朋友一个都没带来,不说上官和郭瘸子他们,哪怕把吕布窦娥带来也好啊。
要知道,现在看似平静,但暗中一定有多方势力正在想法设法进入这处险地,但苦于无法抵御这里的炽热,所以才迟迟没能冲进来。现在想来,刚才喜气鬼和丧气鬼被人胁迫来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温度太高,无论人还是鬼,怕是不等到了近前就被烤熟烤化,魂飞魄散了。
所以,它们才利用喜气鬼和丧气鬼的关系,制住其中一人,胁迫另一人来刺杀范有才,只要他死了,地狱烈焰就再也没有人能抵挡,人间大劫就无法控制。
但是,那伙人似乎也分为几派,分别行动,所以刚才并没有一下子都遇上,这才有了逐个击破的机会,阴差阳错中,自己才走错了路径,来到了这里,现在想来,这也是天意了。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敌人随时可能想出其他方法冲过来,毕竟他们处心积虑已久,既然早就想对范有才这个城隍爷下手,不可能被这地狱烈焰所难住,那些恶鬼哪个不是来自地狱?搞不好现在就正在想办法,再晚一会的话.....
“你放心,他们现在一时间还过不来。”
范有才忽然开口说道,却仍然低头闭目,范畴忙问:“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烈焰冲到人间?阻止了之后,又该做些什么?你应该知道的,现在有很多地府的恶势力正往这边赶来,我们不光要阻止地狱烈焰,还要阻止他们,得抓紧想办法呀......”
“呵呵,我等了这许多年,尚且不急,你刚刚来到这里,急个什么?放心,他们就算已经找到了这里,暂时也不敢进来,最起码,我们应该还有两天的安全时间。所以,我才要在这时间里,养足精神,来,你也跟我学,养好精神再说。现在听我的,缓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想象着,把自己和这世界融为一体......”
范畴皱了皱眉,苦笑道:“祖宗大哥,你这是要趁着最后两天,教我练功么?”
“练功?练的什么功?哈哈,我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哪里会练什么功,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何回归到这世界的最初本源,那时候,没有空气,没有洞穴,没有烈焰,没有人类和鬼神,世界,只是一片混沌......”
他的话语渐来渐低,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一般,范畴听着听着,便不自觉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四百七十五章真正的自己
恍惚间,范畴只觉得身周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他就像悬在一处虚空,周围是缓缓漂浮的轻雾,天地间一片混沌。
他听着耳边的话,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却有许多过往的记忆,在脑中如电影般回放,但却是倒着的......
四处捉鬼历险,接待吕布窦娥,认识崔命,这段记忆时间最近,也最是清晰难忘,然后,时间缓缓向前,他独自一人生活,写作,辛苦攒钱......每周只吃两顿肉,守着他的破电脑和掉了门的冰箱......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又出现在大学校园,忙碌繁复,浑浑噩噩......隐约中,记忆深处那曾经的初恋,也恍若梦境般,在脑海中稍纵即逝。
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搜索那相关的记忆,画面突然又是一变,自己已经和小鱼站在老屋门前,笑嘻嘻地追着一只小鸡跑,满院子都是欢乐的笑声......
只是,这记忆越是往前,却越是模糊,很快,一个走路磕磕绊绊的小男孩在范畴脑海中渐渐走远,远处车水马龙,那小男孩在人流中穿梭,却又越走越小,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只会蹒跚爬步的婴儿,周围的景象也同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散发着花香的林荫小路,那婴儿爬行在小路上,缓慢却坚定地向前......
然而,再往前却是什么都没有了,那小小婴孩爬行在小路上。突然就那么渐渐消失了。
范畴心中微微发慌。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茫茫世界之中。努力凝望着那婴孩消失的方向,但穷极目力,却也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越来越是模糊......终于,眼前所有的景象,统统随着那婴孩的消失,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但,又仿佛融入了天地之中。他再也看不到那婴孩的踪迹,看不到一切,但又隐隐觉得,那婴孩,和一切的一切,原本就在这天地之间,或者说,已经化为了这片天地。
他忽然释然了,望着这宁静如世界最初般的天地,露出了笑容。
从天地中来。到天地中去,生命。原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有如一幕幕戏剧,出场、谢幕,不断变换角色,然而,当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却只有那唯一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原来,自己一直就在这里,一直在这天地之中,范畴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伸出手,想要拥抱这片天地,想要拥抱最真实的自己。
他起身,奔去,却扑地跌倒在地,惊恐中,他竟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婴儿般大小,他张口想要喊叫,却只听到自己发出了咿咿呀呀的稚语,想要翻身爬起,却根本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和蔼地低喃:“孩子,醒来吧,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