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修适应人的能力就非常差了。他不愿意轻易接受一个人。天知道他在刚开始得知左伊人将成为自己的搭档时。他有多么抗拒。可在接受一个人之后,他就希望那个人一成不变,永远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所以。对于左伊人的改变,他明知道并不是左伊人的错,可还是下意识地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了她一个人头上。
她估计也看懂了修眼里的怀疑,可她并不介意,默默地把他倒掉的饭打扫干净,也不和他多说话,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毫无交集地生活了一个月,期间,除了刚开始进行过的简短的交谈,两个人甚至连半句话都没说过。
一个月后。6号男孩又兴高采烈地跑来找修挨打了,在被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修当沙袋爆锤了一顿后,他鼻青脸肿地笑着坐倒在地上,问修:
“你是把什么气撒到我身上来了吧?”
修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上,并不说话,拿起身旁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6号男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说:
“我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在走廊上看到了另一个人。怎么,你的搭档回来啦?”
修还是不说话,任凭6号一个人兴奋地自言自语:
“好像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姑娘呢,安安静静的。”
修不答话,刚准备再喝一口水,6号就把脸凑到了他跟前,阴阳怪气地问他:
“你睡过她吗?”
修不理解6号男孩的意思,问:
“睡什么?”
6号露出了一个蛮猥琐的笑容,摆摆手说:
“没事儿,既然她还是个雏儿,那我去找她说说话。这类型的女孩子可是我的菜。”
说着6号便从地上翻身坐了起来,准备朝外走。
修觉得哪里不大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你去哪儿?”
6号龇龇牙,露出了一口白亮的牙齿:
“去找她谈谈心呀。”
修厌烦地硬拖着他重新坐了下来,把一瓶矿泉水砸在他的怀里,简短地说:
“别去找她。”
接下来,架不住6号的软磨硬泡,修还是把左伊人如何变成舒子伽的过程向6号讲了一遍。
6号似乎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的样子,他难得地安静了下来,耐心听修把事情整个讲述了一遍后,他打量了修一下,问:
“那你现在到底在纠结什么?纠结她变成舒子伽这件事?”
其实,要是6号不提的话,修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纠结于舒子伽和左伊人的身份问题中不能自拔。但这件事被明确地摆出来之后,修也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心里好像真的挺乱的。
为了想清楚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他索性闭了嘴。
不过6号向来不是个会体察别人情绪的人,在修沉默的时候,他一直不住嘴地在一旁絮絮叨叨:
“其实啊你也不用太纠结的。你想啊,那个红衣服姐姐为了这件事特意来找你,不只是为了通知你你的搭档的记忆已经被替换了这件事,还告诉了你,叫你要改口叫她舒子伽,不能再叫她左伊人。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原因?”
这件事有什么原因?
修正在迷惑,只听6号男孩笑盈盈地提出了自己的分析:
“你看啊,学院刻意提醒你,叫你不要叫她舒子伽,除了怕她记忆混乱,肯定还有别的层面的担忧的。比如说……她的记忆,其实并不是被完全移植了过去?还存在某些漏洞?”
6号越说越兴奋,而且听他的口吻,还挺专业的样子:
“……听你的描述,她并不像是被专业地催眠了,而是只是用一种方法干扰了她原本的记忆,叫她把虚幻的事情当成了真实。这种方法的效果应该比催眠的效果维持时间长,如果被催眠的人相信那虚幻的记忆就是自己真实的记忆的话,这种效果甚至可以维持一生,但是也有缺点,就是不如催眠的效果固定,对于一些固有的思维方式,它是很难改变的。它能够篡改的,也只有记忆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吗?”
修听得云山雾罩的,但还是明白了6号的意思。
他想说的是,这种记忆抹杀法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有那么强烈的效果,足以把她整个人的一切人格都抹消了?
见修点点头,6号洋洋得意地叉着手,继续说:
“我越说越觉得,记忆抹杀还真的是个好东西呢。催眠需要专业的心理师才能做到,至于深度催眠更是困难,把一个人的记忆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潜移默化,逐层渗透。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在记忆里储存着许多东西,包括一个人原有的价值观。因此替换记忆,几乎等同于替换价值观。假如这个实验完全成功了的话,就足以把一个原本善良的人,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你能明白这种美妙的感觉吗?”
修完全不能理解,他一想到假如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假如一个灵魂侵占了自己的身体,想到那种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不能由自己做主的痛苦感,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焦躁与反感的情绪。
无视了修已经皱起来的眉头,6号继续侃侃而谈:
“不过看样子,你的搭档的‘记忆抹杀’的实验恐怕并没有完全成功,否则,假如她已经完全相信自己就是‘舒子伽’了,你就算再叫她‘左伊人’,她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而是怀疑你是否是个精神病。学院根本没有再提醒你的必要。也就是说,她的价值观估计还没被完全扭转过来,大概还在适应当中吧,所以学院才刻意提醒你,别再反复提醒她她是左伊人的事实,不然,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说到这里,6号陡然停住了,伸出手在修的眼前晃了晃,问:
“嘿,13号,没事吧你?琢磨什么呢?”
修一惊,游移的思维才恢复正常。
这样说来,她并没有变?或者说,还没有完全变?
送走6号,修在跑步机上猛跑一阵后,觉得没什么意思,见晚饭时间快到了,便在四楼随便转了转,却发现她竟不在厨房或是图书馆。
总不会是出去了吧?
刚才被6号这么一讲,修的心里乱糟糟的,去厨房随便弄了点儿东西吃,在填饱肚子后,又练了一会儿拳。奇怪的是,他的心一直静不下来,也无法集中在练拳这件事上,非但没排解出心里的郁闷,反倒越练越气,练了一个小时后,索性把沙袋一踢,回房间休息去了。
没想到一回房间,修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门,蜷着身子,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这不大像是平常的她啊,按照往日的时间表,现在正应该是她到图书馆看书的时候。
修摇了摇头,把沁满汗水的背心脱了下来,往旁边一丢,就准备去冲凉。
在修刚进浴室的时候,听到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声,好像是人的身体摔到了地上的声响。
修返身钻出了浴室,眼前的一幕让他一下子惊呆了。
她整个人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抱着脑袋,穿着睡衣的小小身体蜷了起来,正在不停地发抖。
从她的嘴里,正不断发出细碎的忍耐的呻吟声!
第四十五节 融冰期
修一愣,没多想什么就几步跑到她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等看清楚她的脸色后,修的脸色也变了。
她的脸色整个变得惨白惨白的,嘴唇苍白异常,瑟瑟地抖动着,额上满是冷汗,身上更是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整个人如同被水洗了一样,她的嘴唇上布满了牙印,有好几个地方已经被咬破了,流出来的血液凝结在她的嘴角,早已干涸。
修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明确一下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她抱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不肯放手,修轻轻挪动了一下她的身体,她的表情就痛苦了好几分,难受地呢喃着:
“痛……头痛……”
这下修就有点犯难了。楼里面有许多药物储存,可大多数都是外伤药,至于有没有治疗头痛的药物,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想起身去找找看有没有治疗头痛的药,可是她一被修抱住,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挣扎着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修的怀里钻,好像这样可以减轻她的痛苦一般,她还伸出一只手来抱住了修的后背,生怕这根救命稻草离她而去一样。
有了依靠之后,她刚才隐忍了多时的痛苦与呻吟终于全部爆发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太难受了,她嘤嘤地哭出了声,语气半撒娇半诉苦地伏在修的怀里,委委屈屈地说:
“疼……你别走,也别动好不好?不走……不要走……我头好痛……”
修刚想站起来。一下又被她缠住,脚下不稳,只好又蹲了下来,笨拙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把她推开,可又觉得不大好,只好任她拱在自己怀里,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把自己越缠越紧。
过了一会儿,修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摸索着伸手抱住了她的腰,用了点儿力气,把不断扭动着身子、头痛难忍的她抱上了床,准备去给她找找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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