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纯派你来的吗?如果是,就赶紧飞出去告诉她,这里危险,暂且远离。另外,即使在平川地带,也要当心青龙的逆袭。”叶天小心地低语着,生怕自己嘴里呼出的气息惊吓到那小精灵。
这只黑白腰身、七彩羽翼的蝴蝶只是老老实实地伏着,不因他的叮嘱而有丝毫异动。
叶天自嘲地轻笑起来:“呵呵,我把这件事想得太神奇了,方纯又不是孔丘七十二门徒中排在二十位的公冶长,怎么会懂得驱使鸟兽飞虫的方法?我对着蝴蝶说话,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嗖地一声,广场中飘然落下一名身着雪白色长袍的女人。等她落地站定,身子再转过来一点,叶天才看清那竟然是餐厅中的主厨萨琳娜。
“这是两名日本人之间的事,大竹先生派我来,一劳永逸地解决矛盾。”萨琳娜轻轻弯曲右肘,小臂一荡,一柄两尺长的黑色中刀滑落在掌心里。她对阮琴的态度很客气,双手横刀行注目礼的时候,所有姿势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轻慢。
“不,大竹直二是派你送死来的!这不是日本人之间的事,而是我和他之间为了证明彼此而单设的一场赌局。”阮琴袅袅婷婷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客气地弯腰还礼。她对萨琳娜的态度很温和,要远远胜过刚刚搏杀王公公时的彪悍骄狂。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喝着日本海的水、吃着日本岛的蔬菜和谷物长大、敬奉同样的神祗、血液中包孕着大和民族的生长基因……唯一不同的是,您有着日本皇室的高贵血统,这一点是永远不能磨灭的。无论您身在何方,加入何种国籍,基因都无法更改。江湖上把您尊称为‘大和之花’,这是我们日本民族的骄傲。既然是属于‘大和’的尊贵之花,岂能帮助外人蚕食自己的祖国?现在,还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谈?”萨琳娜十分健谈,词锋咄咄,应该是有备而来。
“我毕生以日本皇室为敌,因为我和母亲正是因皇室夺权派的倾轧排挤而远走他乡的,所谓的‘皇室血统’是我的耻辱。‘大和之花’这个名字时时提醒我,不能忘记那些流离失所、苟延残喘的逃难岁月,不要忘记报仇——”
两个人的交谈瞬间中断,因为看似彬彬有礼的萨琳娜突然反手出刀,带鞘的中刀荡起一阵黑烟,卷向阮琴的脖子。
阮琴旋身一拍,双掌夹住刀鞘,但这恰好给了萨琳娜快速拔刀的机会。日本中刀最能发挥威力的攻击范围为一步半到三步之间,刀一出鞘,即反搠进阮琴的左肋之下,并立即向外上方反削出去。
若是顺利,那一刀就要卸掉阮琴一条完整的左臂。二战时期,中日战场上多的是被日本武士砍掉臂膀的中国伤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猝然中刀所致,因为那已经是日本剑道里熟得不能再熟的套路。
一刀过后,阮琴的和服仅仅脱落一袖,可她的臂膀却仍然安好。萨琳娜双手握着刀柄收刀后退,刀尖上已然多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黑色带子。那一尺长的带子居然是活着的,随着萨琳娜扬刀向上的手势半空一弹,便缠绕在她脖子上,然后迅速收紧。
“铁线……铁线蛇……铁线……”萨琳娜喘不过气来,丢弃中刀,双手去撕扯那条小蛇。
铁线蛇是蛇亚目游蛇科铁线蛇亚科铁线蛇属下的一种蛇类,原始产地是印尼爪哇岛,成年蛇浑身鳞甲,能够抵御刀剑袭击。叶天判断,那蛇是藏在阮琴腋下的,非但挡住了萨琳娜的突袭,更随刀而上,绞杀强敌。
叶天不再犹豫,从门缝里滑出去,翻身跃下办公室所在的高台,直奔萨琳娜。他曾目测过直距,从高台至广场中心只有四十步,三个起落就能抵达。他无法判断萨琳娜是好人还是歹人,只是不想这种无休止的杀戮在继续下去。
当他落入浮雕广场时,浑身忽然打了个寒颤,觉得下面的空气是如此森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极寒环境。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这半阙伟人诗词《卜算子》从阮琴口中响起来,配上单调暗哑的鼓声,一字一声,一唱一和,清楚地传入叶天耳朵里。
那阙词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句子,叶天身不由己地在脑中将其翻译为现代汉语:“风雨刚刚把春天送回来,飞舞的雪花迎接春天的到来。已经是冰封雪冻最寒冷的时候,悬崖边上还盛开着俏丽的梅花。”
“天地之大,四海之广,强敌环伺,我六合八荒四方守护神何在?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布——阵——”阮琴接下去连发长啸,不是背诵下阕诗词,而是一长串古怪咒语。
浮雕广场猛地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叶天顿时失去了方向,只得匆忙止步。寒意阵阵加剧,仿佛每呵出一口气,都要直接变为冰晶,冻附在嘴唇上。
“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阮琴的声音响在叶天耳边,无数悉悉索索的带子飞舞而至,撒落在叶天身上。那是一大堆“活的”带子,一落下,便自动游走盘绕,将叶天的身体死死地箍住,并且越缠越紧。
“你果真以为自己能通吃一切吗?香雪兰、段承德是你的前车之鉴,无论多么精密的算计,都会有败露的一刻。”叶天试图用不停地交谈来探明阮琴的确切位置。
“不,我是求死而来。”阮琴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叶天猛地转头,察觉阮琴就在他的左手边五步之处。
“为什么?”叶天提气护住胸口要害,同时气贯双腿,做好速退的准备。
“不能为爱者所爱,未来一片黑暗,生又何欢?死又何哀?”阮琴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慨叹,“这是我最后一战,只想化为一只火炬,照亮那一幅壁画,供他参悟。”
她的声音慢慢转向广场的左侧,一大片壁画随即被跳跃着的绿色磷火照亮。那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腰以上全都覆盖着皑皑白雪。极峰之顶,有一座色彩斑斓、式样古拙的藏庙,庙外数不清的彩色经幡正随风摆动。壁画约八米高、十五米宽,气势宏大,构图完美,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庙宇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令叶天刹那间联想到苏东坡笔下“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千古名句。
“他来了。”阮琴惊喜地叫着。
一条黑影如飞鸟投林般从半空中掠过,到达庙宇位置时,竟然硬生生停住,不借助任何力量悬停在离地面五米高的地方。
“主人。”阮琴冲上去,先双膝跪倒,继而匍匐在地,虔诚地致意。
那黑影面向浮雕壁画,身体一动不动,像是一只沉睡在网中的黑蜘蛛。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着手联络潜藏了七十年的那群人。经过七昼夜的培养后,‘忍蛇’的灵性正在被唤醒之中,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完全掌控它,成为进入黄金堡垒的最好向导。”阮琴头也不敢抬,语调因过于谦恭而失态颤抖起来。
“要快。”那黑影说。
“是是,是是是,谨遵主人教诲。”阮琴额头触地,连连磕头。
“好了,把他们全杀光。”黑影又说。
绿光渐渐消失,广场上又变得漆黑一片。
“听到了吗?主人要我把你们全杀光。”阮琴说。
叶天不再说话,静静地感受着四周环境中的温度变化。他确信,当阮琴走近时,身体和呼出的热气会改变环境温度,无需有光,他的刀就能找到对方的喉结。
“主人的话,就是神谕,只要他开口,我就算死,也要完成命令。因为他在我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巴格达之神,同时也是伊拉克人民心目中的神。这些,你们是不会懂的,当然也不必懂,你们马上就要死了。”阮琴慢慢走近,叶天能够体会到空气被搅动、被震荡的微妙变化。
“巴格达之神是红龙,不是青龙。而且海湾战争前,大部分伊拉克军民只知道有红龙,不知道有青龙。”叶天控制自己的声带,以丹田之气发声,如此一来,听者判断他的位置时,会产生半米左右的误差。
高手对决,差之毫厘就能决定胜负,更何况是半米之差。
“红龙?青龙?呵呵呵呵呵呵……”阮琴阴森森地笑起来,“那有什么区别吗?青龙即是红龙,红龙即是青龙。”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但叶天此刻却顾不得去想,因为阮琴已经迅猛无比地向着他右侧半米处扑过去。
他不喜欢“割喉”这种杀人方式,但有时那却是贴身近战时最恰当、最犀利的进攻手段。当阮琴的刀光闪过、扑空并陷入一阵茫然、愕然时,叶天驮着这些仍在爬行游走的“活的”带子,向前半步,双手持刀,贴着阮琴的右肩、右颈下刀。
只一刀,便削断了那条主筋,废掉了阮琴的战斗力。
“对不起,我非此不可。”他说。接着,阮琴的热血便在黑暗中飞溅起来,并伴随着一阵狂傲、暴躁的蛇啸声。
“这样……忍蛇就控制不住……大失控……这是最糟的结果了……”阮琴凄惶地、酸楚地叫起来,伤口迸裂处,一条擀面杖粗细的蛇形动物弹跳而出,左右一舞,圈住了叶天、阮琴的脖子,连缠三圈,死命地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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