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蛊师下蛊的手法约在千种之上,快、稳、准,通常都是普通人无法发觉的,直到蛊虫进入五脏、血液中产生作用时才能感触到。所以,苗疆以外的人都把‘蛊’这种东西看得很神奇。说到底,苗疆蛊术就跟四川蜀中唐门的毒药一样,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过只有高手、老江湖、明白人才能看得穿。金哥,咱们都是明白人,我不想解释过多,也不想用闪电般的下蛊手法耍弄你。刚刚你看到了,蛊虫已经在酒里,如果你真心跟我合作,答应我提的条件,就喝了这碗‘诚心结盟酒’。”岳老三把酒碗向前一推,抬起手,吮吸着仍然水淋淋的尾指。
所有人都已经停手,密切注视着这张桌子上发生的事。
“三爷,你这是‘逼宫’啊?”金延浩摸了摸下巴。
线虫溶化后,酒液面上渐渐浮起了一层五颜六色的微光,碗底不停地浮起串串细密的水泡,如同一只丢进了四五颗泡腾片的汽水罐。
岳老三嘿嘿笑了两声,从邻桌拿过一碗酒,把左手尾指伸进去。更多的线虫从指甲盖下游出,直到碗里的酒如同煮沸的牛奶一样开锅,他才收回手指。
“三爷,你不相信我的承诺?”金延浩问。
岳老三摇摇头:“金哥,我岳家三代单传,三代九房老小七十口最终被敌人灭门,只剩我母亲抱着一岁半的我躲在猪圈的湿粪堆里才得以逃生。从我刚刚懂事起,母亲就要我立下毒誓,永远不要相信别人,尤其是苗疆以外的异族人。没办法,为了好好地活下去,她每天盯着我早晚两次背诵这句话,还亲手把它们刻在我的手臂上,要我时刻牢记。”
他捋起袖子,左臂上果然刻着两行扭曲的汉字:“勿信族人,勿信异族人。”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八层通道,八重天阶,全在神巢之下!”老卜突然惊喜若狂地叫起来。
没人理他,火堆旁的空气已经凝固,岳老三和金延浩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僵硬。
“我母亲不识汉字,她用一只金镯子的代价,求一个汉族的教书先生把这些字写在纸上,然后烧红了绣花针,一笔一划地刻在我的胳膊上。那一晚,我才三岁,怕疼,连哭带喊地被母亲摁着跪在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岳家祠堂外面。那个教书先生贪心不足,拿了金镯子后还抱着我母亲想占便宜。结果,那只沾着我的鲜血的绣花针一闪,就钉在了他的眼珠上。”岳老三紧盯金延浩的眼睛,机械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没人敢起身添柴,篝火就要熄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我接受的人生第一课,就是母亲举着针尖上那颗血淋淋的眼珠,一字一句地教我读这句话。金哥,别怪我多疑,母亲死后,岳家只剩我一个人,我必须得好好活着——”岳老三又将酒碗向前一推,碗沿已经碰到了金延浩搁在桌面上的右手。
“我想通了,八重天阶下,才是真正的斗兽场,那才是战神蚩尤留下的最后的秘密!你们听我说,七十年来流传在苗疆的‘超级武器’是真有其事,不是谣言,不是谣言!”老卜跳起来,双手掐着日记本,跌跌撞撞地冲向岳老三、金延浩之间的桌子。
金延浩忽然转身,一只手伸向老卜,笑着问:“真的?你真的想通了,快过来说说。”
“当然,当然当然当然,我当然想通了!不信你们看,秘密都在蒋沉舟的日记本里了!”老卜大力点头,完全沉浸在解开难题的喜悦中。
金延浩的手指甫一接触老卜的臂弯,立刻发出一股大力,施展类似于“太极沾衣十八跌”的武功,把老卜的身体急旋起来,撞向桌子。桌倒碗碎,他也就不必忍受岳老三的“逼宫”了。每个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没有人敢喝下炼蛊师当面下蛊的那碗酒,天知道那些线虫进入人体后将产生何种动作?
岳老三又哼了一声,同时出手,双臂一抡,将已经贴上桌沿的老卜横向暴轰出去,飞跌出十步,倒地翻滚。日记本脱手上天,本来夹在里面的纸张也飘飞出来,状如折翼的蝴蝶,忽忽悠悠地落地。
“怎么?”金延浩佯怒起身,抬起右手,就要向桌子上拍下去。
“没怎么,金哥,只是别让老卜糟蹋了两碗好酒。”岳老三也霍地起身,双手一合,把金延浩的右掌上下盖住。
哗啦哗啦哗啦——拔枪声响成一片,原先对坐着的两方人马同时拔枪,或指向对方的额头,或指向对方的心口。人数上,黑夜金达莱一方处于弱势,但他们却拥有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敢死队气势。
“逼我?”金延浩终于笑不出来了。
岳老三点头:“对,金哥,今日这城下之盟,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两家必须合作,直到黄金堡垒、超级武器浮出水面、落入囊中为止。”
“三爷,我是来帮你的,两家何必闹成这样?你以为黑夜金达莱只来了十三人吗?错,树林外围两公里外,全都是我的人。不信你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在炼蛊师四大家族中选择与三爷合作,是因为三爷的才干和决心,否则的话,我完全可以灭了岳、卜两家,去跟元家的元满、元如意两兄妹合作。”金延浩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并且表明态度,绝对不会被逼签订城下之盟。
岳老三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逼视着对方的脸。
场中唯一不受限制的只有叶天,当岳、金两人陷入僵局时,他艰难地站起来,走近桌子,一手搭在金延浩肩上,一手搭住岳老三的手腕。
“二位,冷静点……听我说个故事好吗?”他手上的力气还没恢复,但金延浩忽然抽出手掌,借他的一搭之力落座。
岳老三恼怒地搓搓手:“说故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金延浩立即接口:“小兄弟说的话,完全代表我。三爷,你就耐心点,好好听着。”
岳老三只好悻悻然坐下,仰着脸听。
叶天慢慢地说:“我给大家讲的,是一位汉族大英雄跟彝族头人歃血结盟的故事。1935年5月,中国红军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凉山彝族地区,受到彝族部落的武装阻挡。当时率队的红军北上先遣队司令员刘伯承亲自面见彝族首领小叶丹,单刀赴会,进入小叶丹的老巢凉山‘怪蟒八角洞’。当时,两人惺惺相惜,于5月22日在彝海边按照彝族习惯歃血结盟。当晚在大桥镇,刘伯承买光了全城的酒来接待小叶丹。后小叶丹派向导为红军带路,穿过凉山彝族地区,直达安顺场。”
那段江湖佳话流传了七十余年,而胸襟广阔的刘伯承大将军也成了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偶像,连包括日本人、国民党在内的敌方将领也钦佩不已。
一提及那段往事,岳老三的冷漠傲慢、桀骜不驯态度立刻转变,点头回应:“刘伯承大将军绝对是你们汉人中的大英雄,我们苗疆的英雄好汉提到他,都要赞一声‘好’。他明知道凉山彝族中多得是炼蛊师、降头术、巫术师,却一无所惧,敢跟小叶丹歃血结盟,兄弟相称,胆量气魄,无人能及,了不起,了不起。”
叶天张开五指,扣在金延浩面前那只酒碗上,微笑着问:“现在,我来喝这碗酒,如何?”
岳老三一怔,目光从金延浩脸上移开,紧盯叶天。
“昔日刘伯承大将军能三碗血酒定凉山,我们这些江湖晚辈应该追慕他老人家的风采,做些光明磊落的大事,走气势磅礴的大路。岳三爷,不管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这碗酒我都喝定了。”叶天冷静地笑着,双手端碗,先仰面向上,高举过头顶,再垂手向下,低过膝盖,这是遵循苗人饮酒前“先敬天、后敬地”的风俗习惯。
入乡随俗,叶天只做了这个动作,岳老三的手下全都肃然起敬。
“好。”岳老三举起碗,跟叶天手中的碗“当”地一碰。
之后,叶天仰起头,一口气喝干了整碗酒,然后翻过碗,向所有人展示着一滴不剩的碗底。
岳老三紧跟着大口灌下手中那碗酒,砰的一声丢下空碗,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大喝一声:“兄弟们,你们看清楚了,海东青果然是条好汉子!我岳老三之前看走了眼,两度折辱他,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他猛地挥手,在自己脸颊上反反复复打了十几个耳光,清脆的噼噼啪啪声连成一片。最后,他嗖的一声腾空跃起,右腿一屈,脚跟狠狠地凿在自己的左腿上,力量极大,将自己“踢”得落地时无法站立,后仰跌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这一脚“踢”得滑稽之极,但此刻却没人敢笑。相反的,等岳老三撑地爬起的时候,旁边的人全都热烈鼓掌。江湖人眼睛雪亮,都看得出岳老三心中的“悔恨”和叶天胸中的“无畏”。当然,金延浩虽然贵为王子,又是黑夜金达莱的领袖,却非常惜命,关键时刻退缩,不能不说是一种怯懦的表现。
“除去金哥要的超级武器,这次行动中所有的斩获,我四你六。叶天兄弟,我岳老三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岳老三拉着叶天的手,使劲摇晃了七八次,不舍得松开。
“我对财宝不感兴趣,方纯中的蛊,还要靠你帮她解呢。”叶天倦怠地揉了揉眼睛,勉强支撑着沉重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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