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地挖出了那个“土”字。我挖得很浅,甚至可以说,那只是几道铲痕。
天依然晴朗,太阳依然毒辣。
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不动声色,不知在哪个空间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从第一个土台爬下来,季风果然在阴凉处站着。
她说:“改了?”
我说:“改了第1个。”
她把水递给我,说:“喝点水。”
我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下了一瓶,然后立即爬上了第二个土台。
干着干着,我找到了一些窍门,我并不把过去的深沟全部填掉,我借助它们的部分笔划,省力多了。
我改完第4个字的时候,跟季风一起歇了会儿。
季风眯着眼睛朝天上的太阳看了看,说:“你发现没有,太阳好像停住了……”
我说:“时间还在抻长。”
季风说:“你歇会儿,我去吧。”
我说:“不行,就你这身体,上去之后万一中暑了,一昏眩,掉下来了,还不摔死啊。”
我没想到,这是我对季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后悔,为什么最后一句话我要带个“死”字!
我用了3个多钟头,把我脚下的“棋子”改成了——土,水,火,金,木。
当我改完最后一个“棋子”之后,我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天地一片安静,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突然,我口袋里的导航仪响起来,“滴滴!”那是它开始工作的提示音!
我昏眩了一下,差点从土台上跌下来。
我从口袋里轻轻掏出导航仪,看了看,它恢复正常了!
定位器显示,我们正位于罗布泊北岸,白龙堆雅丹!
我快速爬下土台,大声喊:“季风!导航仪能用了!”
没听到季风回话。
咦,她不会真的中暑昏过去了吧。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一边围着几个土台奔跑一边喊:“季风,你在哪儿?回家了!”
还是没听到她回话。
我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了。
我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双陌生的鞋印,方孔铜钱图案,差不多41码长。
我一路都在给季风讲《第三个人》的故事,却没想到,我们进入这片雅丹之后,暗处真的藏着第三个人!
我的手脚开始发软了。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地下?
一道深深的拖痕伴随着那双恐怖的脚印,牵引着走向雅丹深处,我终于看到了季风的那把绿色阳伞,它扔在沙地上,随着风一下下抖动着。
我感觉到凶多吉少了。
我把工兵铲紧紧抓在手中,又叫了一声:“季风……”
一片安静。
我慢慢朝前走,终于看到一个土台旁边,露出了一堆黑色的头发。
我逼近过去,一下停住了——季风静静地躺在土台的阴影中,她穿着白色T恤,锈红色亚麻裤,白色帆布鞋……神态极其安详。
我的心被攫住了,轻轻叫了一声:“季风……”
她好像睡着了。
我多希望她真的睡着了。
浆汁儿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我在情感上严重依靠季风,她不能死,我承受不了的……
到了这里,那双恐怖的鞋印就消失了,四周并没有出现洞口。
我朝上看了看,一座座土台高高耸立,难道那个人爬上了哪座土台?
我顾不上寻找他,蹲下来,把手伸到了季风的鼻子下……
第115章 分道扬镳
我把手伸到季风的鼻子下试了试,已经没有呼吸了。
如果我一个人来寻找“棋盘”,如果我中途不改变主意,那么,季风就会留在营地中,就不会死。
我害死了她!
我学着电影上的样子,把双手叠加,放在她的胸前,一下下使劲地压,眼泪“啪啦啦”掉下来。
我压了很长时间,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贴在她的嘴上,给她做人工呼吸,她还是没有反应。
终于,我坐在了沙地上,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起来:“你妹××××!(编者略去46个字)”
没人出来。
我继续骂:“你妈××××!(编者略去127个字)”
还是没人出来。
我接着骂:“你奶以及你奶的妹××××!(编者略去53个字)”
一直没人露头。
我看了看季风,她依然安详。
平时,季风总管着我,不让我说脏话。
我不骂了。
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把我改过的字改过来,让导航仪失灵,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回到那个时间怪圈去,继续重复……
此时,我面临两个艰难选择,或者说,我面临两种未来——
第一种,季风死亡,我们离开了罗布泊。
第二种,季风没有死,我们继续被困在罗布泊。
我选择第二种。
可是,如果我们再次回到那片营房,一切重新开始,而我根本记不起今天这些事,还会朝着北斗七星走,见到丧胆坡,大家互相厮杀,然后我要去找“棋盘”,季风要跟着我,我让她留在了营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以后一直重复这个日子,那就让它一直重复吧,每次重复,季风都会亲我一下,我觉得挺幸福的。
但愿在哪个轮回中,我能看到车身上那些圆圈痕迹,让我想起后来将要发生的这些事,那么我会带领团队掉头,背离北斗七星,朝相反方向行驶……
想到这儿,我马上回到了那几个疑似“棋子”的土台前,爬上去,开始改字。
复原的速度快多了,我用了1个多钟头,就把那几个字改成了原来的样子——木,土,水,火,金。
当我改完最后一个字,听了听口袋。口袋里装着导航仪,它没动静。
我把它掏出来看了看,黑屏,我成功了!
我从土台爬下来,再次找到季风,把她背起来,朝我们停车的方向走去,嘴里叨咕着:“季风,你别担心啊,我会带着你回到最初的时候,我们从头再来……”
我开着车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令狐山第一个跑过来。
我把车停下了,他打开车门,看见季风躺在后座上,一下有些警惕,低低地问:“她……怎么了?”
我说:“她死了。”
令狐山一下呆住了,他趴在季风胸口听了听,然后声音颤抖地问我:“谁干的?”
我说:“你们的人。”
令狐山突然掉头就走。
我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根本不理我,撒腿冲向了荒漠深处。
我跳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去,挡在他的面前:“你去哪儿!”
他恶狠狠地说:“我,回,家!”
我说:“你听我说!”
他说:“你说什么?她已经死了!”
我说:“你想不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他的眼神一下就变得软弱了,透着疑问和渴求:“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继续朝着北斗星走,很可能会回到那片老营房,然后,季风会复活,蒋梦溪会复活,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喃喃地说:“大哥,你疯了……”
我说:“你跟我来!”
我拽着令狐山回到了我的车前,周志丹走过来,问:“周先生,没收获吗?”
我说:“没有。”
周志丹有点失望。
看来,营地里的人并不知道车上的那些设备曾经恢复过。
周志丹又说:“天黑了,我们出发吗?”
我说:“你和大家说一下,10分钟之后。”
他说:“嗯。”
他离开之后,我找到车身上那些圆圈痕迹,指给令狐山看:“我发现我们的今天一直在重复,我可能察觉过,所以留下了这些圆圈标记,你看……”
令狐山看了看,满眼狐疑。
我说:“如果我们继续走,回到今天开始的时候,我希望我能记起来,那么,我会朝相反方向走,季风就不会死了。我希望你也能记起来,支持我。”
令狐山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当一个人最亲近的人死了,他会不自觉地相信奇迹。
我说:“我估计你没明白,不管怎么样,你听我的就是了。”
令狐山说:“现在怎么办?”
我说:“出发。”
没有人察觉季风死了。
大家拔掉帐篷,上车,继续赶路。
我依然走在最前面。令狐山在后座上抱着季风,一言不发。
虽然天黑了,但是依然闷热难捱。
我有了一种不好的想象——平时,季风非常爱干净,每次她站在我跟前,我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如果,我搞错了,我们没有回到那片老营房,那么,再走多久季风的尸体会腐烂变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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