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湿滞的空气,重重的金属乐。
人们蜂拥在方寸之地群魔乱舞,节奏取代了心跳,只剩下狂乱的姿态。
她拆分看他们的动作,只觉得古怪滑稽。
SPOT LIGHT随音乐子弹一样疯狂射人群,他们像垂死挣扎般。
没有任何章法的扭动,颓废的表情,散乱的脚步,还不时发出嘶吼。
“来来来,我带你去跳舞!”
陌生男人灌下最后一口酒,拍拍女孩的肩,示意她站起来。
女孩有些迟疑,咬了咬嘴唇,依旧坐着不动。
陌生男人一拍脑袋,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向她递去,做了一个绅士般的“请”。
女孩忍不住笑了,将手递到他手里,由他拖着挤入舞池中心。
音乐浓重了起来,DJ擦着黑胶碟,制造着怪异刺耳的旋律。
男人甩动着头,一手高举过头顶,手指和着节奏不停挥舞,另一只手则牵着女孩,不时拉着她转圈、扭摆、再转圈。
灯光由白转红,鲜红鲜红。
霎那间,周围似是笼在一片血光之中。
血色,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于是,更疯狂了。
他们竭斯底里地甩动着身躯,发出各种古怪的叫喊,更像是一群濒死的困兽。
女孩觉得有些眩晕。
她不知所措地被挤在人群之中,那些重金属的节奏,那些人身上散发的汗味、酒味甚至是血腥味,令她胸口一阵发闷,站不住脚,只觉天旋地转。
“上官小姐——”
“上——官——小——姐——”
女孩恍惚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猛得醒过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中。
呀!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自己原是去参加一个草坪宴会。
人们穿著盛装,张扬着华丽扮相,却拘谨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步子,每一个转身。
空气中虽然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和精美食物的诱人香味,但依然令她觉得窒息。
所以,她才偷偷溜了出来,走到草坪另一端。
那里,是一个小山坡。
山坡下,有一扇生了锈却敞开着的铁门,里面似是一个山洞。
“上官小姐,你怎么躺在这里?!”
管家和草坪宴会的主人手里拿了探照灯,锁定在她身上,光有些刺目。
他们冲上前,扶起茫然的她。
“这里是迪厅吗?”
上官小姐迷迷糊糊地问。
“什么迪厅?这里从前是防空洞!中日战争的时候,躲在这防空洞的百来个人被敌军发现,并全部被残忍枪杀……”
144.双
“不一定……要成双的呀。”
漆黑一片的首饰店,女人婀娜地依在橱窗边,幽幽感叹。
月光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照射进来,衬她雪白的肌肤,耀眼的双眸,精致的妆容,配一袭银白色的窄身夜礼服,美得不可方物。
“唉……是啊。”
柜台边,靠了一个男人,眼神忧郁,头发蓬乱,手里把玩着一个老旧的打火机,黑色麻质宽松衬衣,有细腻线绣的暗纹,敞开领口,露出古铜色的胸肌,桀骜不驯。
他一伸手,略带粗暴地将女人勾入怀里。
女人收束起身姿,紧紧贴住他的胸膛,转眸凝视男人的脸。
她的目光,柔和优雅,仿佛有一股力量,拂开男人皱紧的双眉和刚毅的唇线。
他渐渐柔和下来,轻轻吻她的脸。
月光下,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怪异地相拥着,融合一起。
“为什么世俗间的男女,就要如此介意呢?”
女人轻声呓语,她的手,隔着他的衣衫,一圈圈描绘他肌肉的线条。
白皙的手指和他衬衣的黑,突兀地和谐。
“因为他们不够坚定。所以,只能将一切可见的形式化成‘双’,以此证明,他们匹配!”
男人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他口气有些生硬,但眼神柔软,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怀里女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那如果我们是世俗间的一对普通情侣,如果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举行婚礼,那别人会不会说我们不匹配?”
“我不会去管别人怎么看,我只在乎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纵容你,我会体贴你,我会接受全部的你,我会……给你温暖的自由。”
男人用自己独有的口吻,在女人的耳边轻声细语。
柜面的小镜子里,照射出玻璃柜,一个黑色托盘里,盛了两枚截然不同的指环。
今天首饰店收铺前的当口,进来一对穿情侣装的男女,各自选中了自己喜爱的一枚。
女人选的戒指,铂金托,六爪镶,钻石净透无瑕,切割得当,折射莹亮光芒。
而男人,选了黯银指环,镂花款,简约方形戒面,黑中透出细腻浪漫。
“你们既然各有各的喜好,谁也不肯妥协,那不如就买下这两枚,凑成一对呀。”
店主狡黠的眼,殷切盯着这对情侣。
“呀!不好这样子的!情侣对戒啊,哪可以不成双呢?!”
女人娇嗔,男人亦点头称是。
两人最后犹豫着,还是离去。
店主悻悻收起,匆忙间将这两枚戒指留在黑色托盘中,放在一起。
为什么?
对戒一定要成双?
衣服一定要情侣装?
水杯一定要成套?
毛巾一定同款?
连枕头都要一样大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为了一场婚姻,就彻彻底底,将自己和对方的一切,全部改变成“双”?
145.路
“常言道,独木不成林。可是,自然界唯有榕树能‘独木成林’。大家看我身后的这棵古榕,它已经有一万多岁了,占地达一百多平方,盘根错节,起伏不定,根与树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它有四千多条气根,错综绞杀,景观奇特雄伟,而这棵万年古树,被当地民族视为神树……”
年轻的小导游用带着福州口音的英语,公式化地向外国团友们介绍着身后的古榕。
她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望了望昏黄的天际,语速明显越来越快。
今天是冬至。
在中国南方,这一天是要早点回家和全家人一起吃“扁食”的。
要不是老外的团给小费比较殷实,谁会挑这天带团呢!
小导游草草介绍完毕,便举着小旗朝旁边一条岔路走,去下一个景点。
旅游团缓缓跟着小导游移动,唯有走在队伍最末的杰森,一个人举着相机,拍得入迷。
杰森是个摄影爱好者,在他的国家,可从未见过这么壮观的古树,主干横生出的枝头,又垂下千条气根,重扎入地面,独立成为另一棵,就这样不断地,扩大它的势力范围,成为一片“独木林”。
这样独特的画面,他惊叹得简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取景、如何对焦了。
他只觉镜头根本捕捉不到这棵树壮丽姿态的万分之一,而且,它有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隐于枝桠间,超脱镜头外。
杰森咔嚓一通乱拍,抢黄昏最后一抹余韵,也顾不得团友渐行渐远。
等天完全黑了,他才反应过来,早已经不见团友的踪影。
古榕附近没有人家,也没有路灯,杰森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只听见周围呼呼风声,这风声,穿插于枝干间,折转缠绵,夹杂着叶片婆娑,发出一种极其沙哑的呼啸。
“你来啦……”
突然,风声忽而聚集起来,形成一股声音,分辨不出嗓音,只是一种气声,送入杰森耳里,听不清但又觉真真切切。
“我等你好久了呢……”
声音继续飘过来,这次更近了,仿佛从头顶处幽幽送来,俯身在他耳边细语。
杰森一个哆嗦,吓得有些尿急,“谁?谁……在说话?”
他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划破了风声,但又迅速被湮没其中,只剩下喘息,越来,越重。
“……你别怕~我就是你面前的榕树呀~~~~今天,是中国农历的冬至,是一年之中,黑夜最长的一天,阴气至盛而阳气衰竭。所以,我才有机会藉由阴风开口……”
“哇!你还会说英文?”
杰森又惊又喜。
“不,我说的不是任何一种语言,我只是在与你意识对话。既然你是我的有缘人,只要你能帮我个忙,我就能给你无穷无尽的寿命,如何~~~~~”
杰森听得两眼放光!
天哪!这简直就是阿拉丁才能遇上的天方夜谭呢!
“你要我怎么帮你?”